演武场的晨钟敲到第三下时,云栖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太久,后颈被晨露浸得发凉。 人群早散了,沈长老的青衫角还在视线里晃,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农典,青灵稻芽的颤动已经弱了,叶片却还沾着水痕,像在替她流那些没掉下来的泪。 "手都攥白了。" 低哑的声音惊得她抬头,沈砚不知何时走到跟前,玄色法袍的银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手里捏着块素色帕子,指节抵在她发颤的手背上:"松开。" 云栖这才察觉指甲早掐进掌心,农典的边角硌得虎口生疼。 她顺从地松开,沈砚的帕子立刻裹住她的手,带着执法堂特有的冷香:"沈长老收了青梧的老坑玉,这审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查真相。" "我知道。"云栖吸了吸鼻子,喉咙发涩,"他提青梧的魔器,是在暗示我和当年的事一样——即便现在查不出,来日也能翻旧账。"她望着沈砚腰间的执法令,"可您说执法堂接管卷宗,他为何还能..." "长老会半数人收过青梧的好处。"沈砚的拇指碾过她掌心的红痕,声音放得更轻,"我能压下一时谣言,压不住他们借'仙门清誉'做文章。"他忽然抬眼看向后山方向,"明日演武场,他们要的不是证据,是看你出丑。" 云栖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想起三个月前谣言刚起时,自己蹲在药田里拔杂草,听见路过的外门弟子说"杂役弃婴养的灵草带魔性";想起叶师姐端着药碗站在她草屋门口,欲言又止地说"你最近...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想起邹管事查她身份时,手指总无意识抠着青玉坠子——原来从那时起,青梧的网就已经撒开了。 "我后悔。"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当初只想着种好灵草、攒够贡献值换心法,没和药堂的师姐们多走动,没去经阁查更多农典的记载...现在他们说我可疑,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找不全。" 沈砚的帕子突然收紧,裹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你种的灵草救过三个筑基弟子的命,孙药师的丹火替你起誓,叶小师妹昨晚翻了半宿《灵根谱》——"他低头,眼尾的红痣在晨光里像团烧不旺的火,"你不是一个人。" 云栖的鼻尖发酸。 她想起方才人群里,孙药师晃药囊时,叶师姐悄悄往她脚边塞了包止血散;想起邹管事虽然缩在墙角,却把青梧赏的玉坠往袖口里藏了又藏。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孤立",不过是自己太专注于泥土里的灵草,没看见暗处伸来的手。 "明日演武场,我要查灵根、查农典、查血契。"她松开沈砚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农典封皮,"灵根是木属性,这骗不了人;农典没魔纹,执法堂查过;可血契..."她顿了顿,"青梧若在我不知情时动了手脚,怎么办?" 沈砚的眉峰骤然拧紧。 他从袖中取出枚青铜镜,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这是照妖镜,能照出血契纹路。 我让人连夜擦了七遍,明日我亲自持镜。"他指腹蹭过她发顶,"别怕,我在。" 远处传来杂役堂的早饭钟。 云栖望着沈砚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法袍扫过满地晨露,突然觉得心里那团发涩的东西松了些。 她抱着农典往草屋走,刚推开破木门,就见叶师姐蹲在门槛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发梢还沾着露水。 "我...我给你带了茯苓糕。"叶师姐抬头,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昨儿听孙师叔说审查的事,我翻了《灵根辨》,木灵根在镜下是青雾,和魔修的黑雾不一样。"她把蓝布包塞进云栖怀里,"还有,我替你问过经阁的周师兄,他说农典要是上古的,封皮会有雷纹——你那本没有,对吧?" 云栖掀开蓝布,茯苓糕的甜香混着草药味涌出来。 她想起三年前刚进杂役堂时,是叶师姐教她认药草,是叶师姐把自己的铺盖分一半给她。 原来谣言再凶,有些东西也没被冲散。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把茯苓糕往叶师姐手里塞,"你也吃。" 叶师姐却后退一步,指了指她怀里的农典:"对了,赵道士昨日在经阁说,他新得了本《星命要诀》,能推人前世因果。"她咬了咬嘴唇,"你...要不要去问问?" 云栖的手指在农典上顿住。 赵道士是仙门里有名的神算子,总说些"天命因果"的疯话,可他算出过三次劫云方位,连掌教都信他几分。 她望着叶师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沈长老说"查身份"时,自己后颈莫名发烫——或许,赵道士能算出她被遗弃的真相? "我明日一早就去。"她攥紧农典,青灵稻芽突然轻轻抖了抖,叶片上凝出颗新的露珠,坠在封皮上,晕开个小小的圆。 草屋的破窗漏进风,卷着晨雾掠过她发梢。 云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把茯苓糕揣进怀里。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明日巳时的演武场,或许会是另一场风雨,但她不再是那个只知低头种田的杂役弟子了——她有农典里的灵草,有替她起誓的丹火,有藏在蓝布包里的甜,还有... 她摸了摸心口的帕子,那上面还留着沈砚的冷香。 "明日,我会让他们看见真相。"她对着农典轻声说,青灵稻芽的叶片轻轻舒展,在晨光里泛出翡翠般的光。 晨雾未散时,云栖已裹着农典推开了经阁的雕花木门。 檀香混着旧书页的霉味扑面而来,赵道士正蹲在最里层的竹架前,白胡子扫过满地散页的《星命要诀》。 他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枯瘦的手指在泛黄纸页上划拉:"小杂役来得早,可是为那团糊在命盘里的阴火?" 云栖顿住脚步。 她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烫——这是自沈长老宣布审查以来第三次了。"道长能算出我被弃的因果?"她攥紧农典,青灵稻芽在封皮上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赵道士终于直起腰,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惊人。 他从袖中摸出三枚青铜卦钱,往案几上一撒:"你命盘里有农神印,压着团魔修的业火。 三年前后山雷劫那天,有人用你的血引了魔纹,想借农典的灵脉养邪物。"他枯指敲了敲卦钱,"可那东西没成,反而被农典里的青灵稻芽绞碎了——所以你后颈才会发烫,是残留的魔纹在挣扎。" 云栖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三年前暴雨夜,自己在草屋躲雨时农典突然发光,青灵稻芽刺破封皮时,后颈确实像被火烫了道疤。"那审查时..." "明日演武场,我会再算一卦。"赵道士抓了把卦钱塞给她,"把这三枚放在农典夹层里,魔纹要是敢露头,卦钱会烧起来。"他忽然压低声音,"那青梧最近总往西边乱葬岗跑,你让叶小丫头盯着她的药篓子——魔修养蛊,最喜用灵草当引子。" 云栖攥紧卦钱,掌心被青铜棱纹硌出红印。 她谢过赵道士转身时,竹架后传来书页翻动声,混着老道士嘀咕:"农神印压魔火...那姓沈的执法堂主,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出经阁时,叶师姐正等在银杏树下。 她手里攥着个竹篮,篮底铺着新鲜的艾草——是云栖昨日说要用来熏草屋防潮的。"赵道长说了什么?"叶师姐凑过来,发梢还沾着经阁檐角滴下的露水。 云栖把卦钱塞进农典夹层,青灵稻芽的叶片刚好覆住那抹青铜色:"他让我们盯着青梧的药篓子。"她指了指叶师姐腰间的药囊,"明日审查,你站在沈长老右手边。 他要是摸左袖——那是他收礼后习惯性藏玉坠的动作,说明青梧又塞了好处。" 叶师姐的指甲掐进竹篮边缘:"我知道了。"她突然抬起头,目光扫过演武场方向,"方才我路过杂役堂,看见邹管事在翻你的旧工牌。 他手里攥着张纸,边角有暗红印子...像血契。" 云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夜沈砚说的"血契",喉间泛起铁锈味。 但她很快压下慌乱,指尖抚过农典上的青灵稻芽:"明日审查,我先展示今年种的回春草——孙药师能证明那草救了外门弟子;再提去年替丹堂培育的灵谷,贡献簿上有三位长老的批红。"她望着叶师姐发颤的眼尾,放软声音,"你只需要记着沈长老摸袖子的动作,其他交给我。" 叶师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云栖这才发现她掌心全是汗,把艾草都浸得蔫了:"我...我昨天去丹堂找孙师叔,他给了我这。"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枚小玉瓶,"说要是有人动阴手,这瓶清心散能解五成迷魂香。" 云栖把玉瓶装进贴身衣襟,艾草的苦香混着清心散的凉意在鼻尖漫开。 她望着叶师姐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发高热时,是这个总被她护在身后的小丫头,连夜翻后山采了退烧草。 原来不是她在保护叶师姐,而是她们早就成了彼此的根。 巳时三刻,演武场的日晷投下三寸阴影。 云栖站在青石台中央,晨露未干的草叶沾在鞋面上。 沈长老端坐在主位,左袖下鼓鼓囊囊——叶师姐今早说的"摸袖子"动作,他方才已经做了三次。 "云栖,本长老问你。"沈长老的拂尘扫过案几,"你培育的灵草为何总比药堂快三成? 可是用了魔修的催熟术?" 云栖垂眸看向台下,孙药师正站在丹堂弟子堆里,药囊上的铜铃轻轻晃动——那是他们约好的"开始"暗号。"回长老,草熟得快是因为我改良了灵土配比。"她掀开随身竹筐,露出十株青翠的回春草,"这是上个月外门弟子被蛇妖咬伤时,我送去的草。 孙师叔的丹火能证明,草叶脉络是木灵根特有的螺旋纹,与魔修的网状纹截然不同。" 台下传来细碎的议论。 孙药师上前一步,丹火在掌心腾起幽蓝火焰:"回春草性属木,遇火则现螺旋纹。"他指尖轻触草叶,火焰裹住草茎,果然在叶背映出淡青色的螺旋,"魔修的催熟草遇火会冒黑烟,这草没有。"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长老的眉峰跳了跳,目光扫向右侧的邹管事。 邹管事立刻上前,手里捏着本泛黄的工牌:"云栖,这是你入杂役堂时的登记册。"他翻开内页,露出页脚模糊的血印,"但我们在经阁旧档里发现,三十年前也有个杂役弟子叫云栖,被查出是魔修细作。 你二人同名,是否..." "邹管事记性差了?"云栖突然轻笑,"杂役堂登记册每十年换一次,我这工牌是三年前新领的。"她指向工牌右下角的朱红印鉴,"这是现任杂役堂主的私印,而三十年前的堂主印是龟纹——孙师叔去年帮我查过旧档,龟纹印的登记册在库房最东边,邹管事若不信,不妨现在去取。" 邹管事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无意识抠着袖中玉坠——那是青梧昨日赏的老坑玉。 台下传来几声嗤笑,连向来严肃的执法堂弟子都压低了声音议论。 沈长老重重拍了下案几:"那农典呢? 你说它是上古传承,可谁能证明?" 云栖将农典呈给旁边的执法弟子。 沈砚接过时,指尖在她手背轻压——那是他们昨夜约好的"稳住"暗号。 照妖镜的青光扫过农典,镜面中央浮起淡青色雾气,正是赵道士说的木灵根征兆。"农典无魔纹,灵根属木。"沈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长老若要质疑,不妨说说青梧姑娘昨日为何去了乱葬岗?" 台下哗然。 云栖看见叶师姐悄悄举起药囊——她方才在青梧的药篓边闻到了腐尸草的气味,那是魔修养蛊的必用之物。 沈长老的脸瞬间煞白。 他刚要开口,邹管事突然踉跄着冲上来,手里举着张染血的纸:"还有这个! 我们在杂役堂旧井里发现的血契,上面有云栖的指印!" 云栖望着那张边缘焦黑的纸,后颈的烫意突然窜上头顶。 她看见血契上的指印确实像自己的,可农典夹层里的卦钱正在发烫——赵道士说过,这是魔纹露头的征兆。 演武场的风卷起血契一角,露出纸背模糊的字迹。 云栖眯起眼,突然看清那是青梧的笔迹。 她攥紧农典,青灵稻芽的叶片在封皮上绷成直线——这一次,她不会再被谣言困住了。喜欢耕耘问道路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耕耘问道路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