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睡到自然醒，先散步到花园，朗声读书，拍摄视频驯服舌头，再发到朋友圈打卡，这一套程序下来，就去摘花。每日一捧鲜花送到诊疗室，陆晏乔若是去，便带回房间，若是不去，她就等到晚上，拿回自己卧房。她不知道陆晏乔什么时间出来，但诊疗室的花，倒是大多都被陆晏乔带走。口吃的症状现在已经轻了许多，接着许今禾就会钻研古书，琢磨到中午，吃了午饭再睡个午觉，下午太阳将落，便骑巡逻车出去转悠。从别墅转到山脚，从前门溜到后院，是她每日的固定动作。陆晏乔房间的屏幕里，总会出现她四处逛的身影，她也渐渐习惯了，家里有个快乐小狗。许今禾会跟陆叶澜微信聊天，分享她们一起生活的事，陈谕说她是小眼线。毕竟陈谕是不敢这样事无巨细，把陆晏乔的一切都跟陆叶澜汇报，陆晏乔像头首领雌狮，这里是她的绝对领域。被人说小眼线，许今禾也不恼，她仰头看监控，语调慢慢地，“肯定是，姐姐允许的”，她说罢占着理似的笑。许今禾跟陆晏乔相安无事，维持着夜宵饭搭子的友好关系，有的时候，她刚在厨房折腾，小机器人便在厨房门口候着。生腌类的，陆晏乔要求厨师做，许今禾会倒腾些其他的，她这会正在做姜撞奶。圆滚滚的小机器人，换了新的造型，不是纯黑色的了，陆晏乔改了建模，小机器人外形更像企鹅，还会在离许今禾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时，柔软的电子音，喊她，“今禾，今禾。”许今禾没有再被这个机器人吓到过。陆晏乔喝到姜撞奶，还有许今禾烤的曲奇，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八月份天黑得迟，许今禾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彻底落下，天边火似的云燃烧成片。许今禾骑巡逻车到后院，那里有一片银杏林。她带了吊床，系在两棵树之间，悠闲躺下，从错落的银杏树叶缝隙间看天。书里的世界的天，也有星星呢，晚风吹来，许今禾抬手遮住眼睛，她有时会觉得，现在是一场荒诞的梦。有时又会觉得，或许上一世才是梦，她根本没看过一本三观不正的书，这里才是她生活的地方。许今禾摇了摇头，甩开这些胡思乱想，手机放着音乐，她的手指停在拨通电话的界面上。虽然明知道，她的家人不会在这里，许今禾是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外婆的号码照旧是空号，她本就不抱期望，又拨通另一个，手机里传来：“专业清掏下水管道，专修平房漏水，修窗补洞三十年。”电话响了一会，正当许今禾想挂断时，那边传来一道年轻女生的声音，“你好，哪位？”带着浓浓的困倦，好似下一秒就要不耐挂断。这道熟悉的音色，许今禾唰地坐起来，她双手扶着手机，心跳飞快，连忙应声，“你、你你好！冒昧、打扰。”她心脏打鼓似的跳，自报家门，“我叫许今禾，你先别急，师傅。”电话那边的女生，听到这声师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听出许今禾的急切，她倒是没挂电话。“不会掏下水道，找错人了”，女生昨晚搞了个通宵，上午也没睡，一个午觉睡到下午。她最近被这个电话扰得，不胜其烦，跟几个发小打赌输了，把她号码改成维修的，还印了名片到处发。“那我不掏下水道”，许今禾由于激动，说得很慢，连贯成一整句话，“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电话里的女生觉得稀奇，一个小磕巴，打电话找人聊天，这还抽到了她。“成”，女生结束午觉，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仰头一口灌完，“你说吧，我听着。”她和姐姐的音色，乍听很像，多听几句其实不同，她的语调张扬，姐姐则更温柔。“以后”，许今禾小声商议，“我偶尔，还可以打这个号码吗？”“喜欢跟我说话？”女生混不吝地问。“行吧，这段时间都行，个把月要开学，就不行了。”许今禾殷殷应下，“我叫林闲月”，她听到那头女生说。林衔月！许今禾心头一震，姐姐就叫林衔月！“姐姐”，许今禾激动地无以复加，顾不得许多，这样叫她。那边林闲月听她语气兴奋，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磕磕绊绊聊了五分钟，许今禾不好意思再打扰，提出先挂电话，她语气中的不舍，让林闲月这个粗神经都分辨得出。“这个号码，对你很有意义？”林闲月问。“嗯”，许今禾说，“以前我姐姐用这个号码，我打来试试。”“我太想她了”，也太想家了，许今禾再一次道歉，“就这么贸然打扰到你。”林闲月听下来，能猜测出，大概是她姐出什么意外，人不在了，用的恰好是这个号码，只是这个号码一直是她在用，可能是这小姑娘记错了。若是许今禾说出来，能吓死人，是她不在了，死掉的是她。“加个好友吧，我微信同号，以后有事随时找我”，女生爽快道。这通电话，像一个纽带，让许今禾终于有了真实感，这里对她来说，原本像游戏，沉浸体验全息游戏。现实中存在的号码，在这里也有人在用，好像数据流，联通了真实世界。电话挂断，许今禾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手机摁在胸口，许今禾坐在吊床上傻笑。轮椅无声无息，停在许今禾身后，陆晏乔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测。她看许今禾一会捂着手机，一会捂着心口，嘴里呢喃着，“太好了，姐姐在”，有家人在这，许今禾不是孤身一人了。忽的，背后一阵凉风，被凝视的感觉不容忽略。许今禾扭头，跟陆晏乔的视线装个正好，她漆黑的瞳仁，在夕阳下闪着冷冷的光。陆晏乔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凝望她，语调冷硬，“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其他姐姐？”第24章 无师自通陆晏乔坐在那，没有收敛锋芒，不管许今禾会不会害怕。许今禾察觉到，陆晏乔在生气。她从吊床上跳下来，走到陆晏乔面前，轻声道，“姐姐，您来了。”陆晏乔目光仍是钉在她身上，没有开口，等许今禾解释。她的个人信息不用调查，福利院有她的档案，白纸似的简单，在福利院长大，没有什么姐姐。许今禾没等到她的回应，低头站在那，有些无措，刚才激动的心情全然消失，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太阳渐渐西沉，许今禾眼眶微红，陆晏乔的冷淡，让她不习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以为，她们的关系至少是有改善的，就算不是朋友，也该算是熟人吧。“你叫她姐姐？”陆晏乔总算开口。许今禾望向她，陆晏乔借着路灯，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她可真是太爱哭了。陆晏乔叹了口气，缓和了表情，对许今禾招手，“今禾，来。”许今禾上前两步，走到陆晏乔跟前，陆晏乔抬手，许今禾便低头，很乖很配合的，让她揉了揉头顶。“那叫我什么呢”，不是说，只叫她姐姐吗，陆晏乔没说完，许今禾懂了她的未尽之意。陆晏乔终究还是没有追问，她为何会给旁人打电话，那样高兴地喊人姐姐。就像她没有追究，许今禾前几次为何总会在拨打电话后，情绪低落，为何会对吕承钧有敌意。她像知道些什么，又像掩饰着什么。许今禾响起，之前叫管家老陈时，对陆晏乔说过，因为要叫她姐姐，所以陈谕只好叫老陈。她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是上一世待她极好的邻居姐姐的号码，现在可以被接听，名字也与姐姐相同。就像漂流在海上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即便希望渺茫，但总归抓住了东西，让她在这个世界里有根可生。“回去吧”，陆晏乔径直走了，轮椅轮子静音，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许今禾看陆晏乔的背影，在路灯下孤独单薄，她不过踟躇片刻，便提步小跑追上去。慢两步跟在陆晏乔后面，许今禾感觉轮椅轱辘转得慢了些，她亦步亦趋与陆晏乔一起回家。走了一段路，许今禾找话说，“姐姐，我的车子还在那。”“可以让它自己回去吗”，许今禾快走两步，行至陆晏乔身侧问道。陆晏乔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视前方，“嗯”了一声。银杏林到别墅，是段不近的距离，许今禾走得有点累，她总觉得此刻的陆晏乔在不开心。“姐姐”，许今禾犹豫几番，还是直接问，“您生气了吗？”她不想陆晏乔不开心。陆晏乔停下轮椅，脑袋后仰，问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