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抬眸向上望去,瞥见林岚凝着霜雪寒意的脸。黑衣人正为她打着伞,明明伞并不大,可这倾盆大雨却好像刻意绕过她们似的,连老天也礼让她的权势三分,皮质鞋面都没有被打湿一丝一毫。“方奕。”女人冷声唤道。方奕安静地躺着,就这么躺在污水中仰望着林岚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许久才咧开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笑什么?”方奕说:“我发现,林舒星确实和你一点儿也不像。”她们长得确实不像,林岚和林清婉都是单眼皮,林舒星是双眼皮,她的眼睛也更圆一点……是林舒星从小就崇拜林岚,她甚至偷偷对着镜子练习林岚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日积月累下来才有了三分神韵。可林岚靠的是权势压人,林舒星的讥讽笑容少了点时间的沉淀,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有些傲慢。“站起来,”林岚说,“我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李斯年说错话了而已,我说林舒星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谁也没资格多嘴。”“过了那一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个荒唐的问题。”“你是成年人了,做事要经过思考,贸然将林舒星带出林家的地盘,有没有想过,出事了怎么办?”“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气什么?”林岚的质问太过云淡风轻,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凝固成一句轻飘飘的生气,倒显得好像是她们在无理取闹了。方奕反问:“我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应该问你的亲亲女儿生不生气。”“哦,忘了,你的亲亲女儿另有其人。”“……”林岚保持沉默。如此僵持不下,方奕也有些索然无味,她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林岚,我想知道,你爱林舒星吗?”“……”“你可以继续沉默,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林舒星她爱你,即使你好像只是把她当成宠物。”言语是最轻微的交锋。“如果你真把她当做你的女儿的话——”方奕看着林岚唇角动了动,摊开手,不太甘心地放低了语气,“你能对她好点吗。”这一天里虽然过得很平淡,林舒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伤心的痕迹。可是在超市看见妈妈牵着女儿的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愣神,然后拉紧方奕。“……”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岚终于开口,“知道了。”方奕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叫她下来。”她耸肩,刚刚被水无定扼制到脱臼的手臂一阵刺痛,于是慢吞吞转向水无定,“把你的手给我。”“做什么?”水无定有些好奇,照做了。方奕毫不客气地咬上去,同时另一只手一扣,生生将脱臼的关节给接了回去。接骨时的强烈疼痛通过牙齿重重咬下去,女人冰冷的肌肤随着方奕鼻尖哼出的气音而颤抖。看着水无定优雅的笑靥痛苦扭曲成一团,方奕笑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唇扬起一个弧度:“扯平了。”扯平了?扯平什么!水无定气得花容失色,她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森森吐出红色信子,被一旁的林岚压住手腕,轻轻摇了摇头。方奕走上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三下门。楼下。黑衣人将白玉烟斗捡起来,用绒布小心擦拭干净,双手捧着递还给水无定。水无定啧了一声,不爽地在指尖转了转,林岚淡淡瞥来一眼,“灭了。”女人暗绿色的竖瞳眯成一条缝,无可奈何地往后一抛,扔给惊慌失措的黑衣人,懒懒道,“收起来吧。”这是一场漫长的暴雨,地面积水浅浅与鞋跟持平,林岚抬起腕表,距离方奕上去已经过了三十七分钟。车灯亮起,雨幕中只剩下林岚独自等待,灯光勘勘勾勒出她沉默的轮廓。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她那飘动的衣角被雨水湿透,狭窄的楼道里才传来几声脚步。被哄下楼的少女抬手微微挡住些光,在看见车灯前的那个女人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方奕并没有告诉她楼下的人是林岚,只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林舒星愣愣看着光柱中那个巍然傲立的人影,又扭头看了看方奕。有细雨飘进来,粘腻冰凉的衣服还贴在身上,不太舒服。方奕很克制的退后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束光就像哑剧舞台上的聚光灯,生硬地把天地切割开,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她们的身影。林岚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着,轻轻将伞向林舒星倾斜。暴雨在此刻凝固,世界也随着她的动作倒悬。云层后该藏着一弯锋利如刀的月,只需一眼眺望,就能将胸膛间汹涌的情绪剖解。少女紧闭的唇角颤了颤,连夜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如此轻而易举的崩塌。在林岚的注视下,她下意识跑向她,就像儿时千百次的奔赴。方奕没有过那样紧密缠绕的感情,当然也无法理解胸膛的震痛意味着什么。但她能看懂,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饭还没吃完呢。方奕单手插兜,转身准备回家。她单薄的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成一团,少女却突然回眸,清亮目光隔着雨幕,将她孤寂的背影照亮。“方奕——!”林舒星踏着水花一路小跑回来,完全不在意漫天磅礴大雨。她轻盈地踮起脚尖,将湿漉漉的手掌贴上方奕的面颊。雨太大了,她的声音也被揉碎,变得模糊不清。方奕弯下腰,试图让她的声音靠得再近一点。然而少女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她在冰冷雨水下呼出炽热的喘息,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猛地将唇贴了上去。少女的吻混乱得毫无章法,她环抱着方奕的脖颈,指腹深深陷入发间,拉着她低一点、再低一点,最好能一同溺死在这漫无边际的夜。方奕骤缩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略带不安的渴望,她笨拙又疯狂地层层突破防线,任由血腥气与细微疼痛在柔软舌尖蔓延。方奕喉间快速地颤了颤,理智叫嚣着应该推开她,可指尖却不自觉扶住少女发软下沉的腰肢。身后的车灯早已熄灭,夜幕吞噬了所有的光,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们没空去想林岚现在会是什么表情。雨水、体温与香气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气息缠绕得愈发紧密。在缺氧带来的轻微晕眩中,少女终于松开手。她执拗地抬眸凝视着方奕有些空白的表情,染血的唇勾起一个不太高兴的弧度,“你不喜欢吗?”方奕沉默良久,才从薄唇中挤出一个字:“……不。”是在反驳这句话,还是在拒绝这个吻?少女的眼神黯淡下去,长长睫毛掩住未来得及褪去的潮/红,恨恨咬牙,心底翻涌着不可说的情愫,却在下一秒被牵起手。面前清冷克制的女人低下头,雨丝将她垂下的黑发打湿,两人隔着一层雨雾对视片刻。最后,她极轻、极轻的,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吻。大雨还在下,她们完全被淋湿了。衣衫、灵魂,还有这不语的寂寂长夜。第22章 纵姮如常踏入办公室,随手将外套挂上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视线随意一扫,桌面上突兀的摆着一杯热咖啡。她看都没看,面无表情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满杯黑咖啡在垃圾桶里撞了一圈,发出咚一声巨响。对面的鲨鱼动了动,方奕的脸从后面抬起来。很反常。纵姮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扫向时间,确认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纵姮眉毛微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在她的印象中,方奕似乎一直在迟到早退甚至无故旷工,毫无纪律可言。但她今天端坐在座位上,紧绷着脸,总有一丝异样的违和感。“醒了,就来了,”方奕看向垃圾桶的方向,双手交叉,“不喜欢吗?”为了感谢那天纵姮给林舒星名片的那一点善意,她特意绕路去买的。Aurora说纵姮只喝特定门店无糖手磨黑咖,卖得很贵。方奕晨跑过去买了两杯,一杯给纵姮,一杯自己喝。她试图跟着去做出一些改变,不过喝了第一口就扔了,和现在垃圾桶里的那杯也算是难兄难弟。太难喝了,苦得发酸,宣传页写的不知道什么进口豆子,有一种别人下毒都喝不出来的口感。听说最初咖啡的发明是倒给动物喝的,这样能让它们忘记疲劳,更好的工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