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了期末季,齐嘉的事情比开学时候还要多。关以辽也忙,他们见面的频次减了不少。 “回国以后再很少和朋友聚了。”关以辽让服务员帮忙开瓶她带来的起泡酒,是她们以前在国外探店的时候喝过的那款。 “我……最近也没聚了,齐嘉最近也在忙学业。我们也是有空才见面。” 关以辽没话讲了。 “我现在很安全。”说这话的时候,关以辽其实也有点心虚。如果要分手,她还真不确定齐嘉会做出什么来——她没那么了解他。“现在的问题是,他很复杂,我也许还能从他这里入手看看。” 见关以辽沉默,姜莱几乎是在呕着心血讲话了:“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怪投资方怪实验室,哪怕怪到齐仲良罗弘身上,都怪不到你身上。” “你到底说过什么不好的话。” “他说他害怕。”这是关以辽能想到的第一个碎片。 “应该是说怕打针,我说可是你现在有好转了不是吗?他说他怕自己离开了这里,还有人要抓住他打针。” “你胳膊怎么了。”她捏着一五七的手腕问。 “没事,下次让医生轻一点呢。”她身上也没带创可贴,打算下次来了带上,“你的题做这么快啊?你才十三岁,大学的书也能看懂?” 那时候关以辽觉得一五七不是不想和自己讲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二十出头的她嘴比现在碎很多,一五七做题,她在旁边看着看着,忍不住说:“我之前在学校实习的时候,也见过一个情况和你一样的孩子,高功能自闭。他也很聪明,每一次数学考试都能考满分。你要是把病治好了,说不定能当医生呢。” 关以辽觉得这小孩儿比他同龄人稳重,但究竟是稳重还是木讷,她也不好说。她看到一五七已经学完了一个章节的习题,还想学下一章,但关以辽举手机的手已经坚持不住了。 一五七的状态瞬间焦躁起来,关以辽和他相处几个月,早发现了他之所以喜欢做习题,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只有陷于逻辑思考,他才能从焦虑的状态中解脱。他本能地想要去抢夺关以辽的手机,但手伸出去,又不敢。 关以辽捏他鼓起的脸:“我们不是说过么,不许发脾气,想要什么要用嘴说。” 一五七反应比同龄的自闭症孩子快很多,试过几次没有效果,他不会再动手了,但愤怒无从发泄,只能对关以辽“怒目而视”。 “我要光。”他说。 他应该是疼的,因为在关以辽问过之后,他竟然分心去看自己的胳膊。 “怕什么?“关以辽试图理解他讲的话,“怕打针吗?” 一五七听她讲完,才去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我怕一直打针。” “我病好了,还是会被抓回来一直打针,我身上会插满滞留针,嘴里被灌进去药。我就是一个装药的容器,最后死在铺了蓝色无纺布的病床上,体液都是废弃物,流出来的血能把床的支架烧穿。” 一五七摇头。 他又摇头,说:“我只是在讲故事。” “但如果真的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他的身体甚至颤抖起来。 她是想说杀掉的,但又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这样说不好。 “就……呃。”这还真是为难,关以辽只好编故事,“他给你打针,你也给他打针嘛。” “那用点计谋。”关以辽说,“偷袭嘛,比如趁其不备什么的,他们总不能一直绑着你吧?” 关以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比如之前打针的时候,你就乖乖的顺从他们,等他们信任你了,就没那么多看守,就可以偷袭了嘛。如果是实验室的话,肯定有很多武器,不光是针管,可能还有刀什么的。如果是化学物质,那该怎么使用你会比我熟。” “你已经把他们干掉了嘛,干掉了就是……” 关以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就是死了。不论是坏人还是妖魔鬼怪,死了就不会追上来了。在他们伤害你之前你已经出手,把危险掐死在了襁褓中。” “好了,别害怕了。”她虚搂着一五七,拍了拍他的背,拥抱的时候,自己的侧脸和他的脸颊轻轻挨了一下,“我们看书吧,我给你打灯。” 姜莱讲着讲着噤声了,这和关以辽对一五七的描述完全一致。 关以辽低着头,过了很久也没说话。 “你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骂他下流,他最后被学校处分了。那天下午我们一起放学,我对你说掏心的话,我说遇到这种骚扰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连算命的都说我以后是被家暴的命。然后你告诉我,你老公打你的时候你也打他就好,这样你就不会被家暴了,你们是互殴。” 关以辽静静听着,用手擦了一把脸。 见她还有心思想案情,姜莱松了口气:“档案上不是说他藏了刀片割破了束缚带……” 她愁闷得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酒精冲上她的大脑,关以辽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场景,像只是透过取景框看到。 工作人员催了很久,一五七才直愣愣地叫了一声“妈妈”。那人给她道歉,她笑说没关系,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习惯把所有照顾者都叫妈妈;她又说我姓关,姐姐也好老师也罢,怎么称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