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吱呀。 他走了,再也没回来,因为有人袭击了他们用来走私橄榄油的车子,车子翻了,着火了,安德里亚娜的兄长当即毙命,那个小伙子被压住了,没人能帮他爬出来,他的一个朋友给了他一枪免得他活活被火烧死,所以他们连他的尸体也带不回来。 那时的切加勒还是个赤着屁股的野小子呢,和现在的别西卜也没什么两样。 她准备给别西卜织一顶海藻绿的帽子,宝塔花样,她不知道他还会剩下多少,但最少的,她还保存了他的衣服,这顶帽子可以放在那套衣服的最上面。 切加勒还会有孩子的。 一个健康的,有一个正统的,向天主发过誓的母亲,一个海神岛的姑娘所生的男孩,比别西卜更好。 撒沙停住了动作,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他差点被发现了。 撒沙挑选的时机虽然匆忙但很合适,编织不是一个适合走神的工作。老安德里亚娜必须全神贯注才不至于钩到自己的手指头,但她在想到别西卜的时候,无意识地触摸了一下过去的记忆,别西卜的母亲,主意识就在距离撒沙不远的地方一晃而过,她拉起那个影像的时候,那个影像周遭泛起了数之不尽的记忆碎片渣滓,它们的波动差点就穿过了年轻的侵入者。 男孩有点惊讶,因为那张成绩单的影像十分精细,教师歪歪扭扭的签名,手写的红色分数,纸张的纹理,细小的折痕,啪嚓啪嚓的声音,柔滑的触感都让它像是一件现实中的东西——四年级的。然后他注意到了,在那些数之不尽的记忆之中,也有着属于他的东西,有很多,包括加了辣椒的小饼干——撒沙以为在老安德里亚娜的认知里,他只是别西卜的附件之一,海神岛上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撒沙让那张成绩单留在原处,现在可不是犹豫与感动的时候——他沿着记忆往前走,它们就像路边的野花那样为他指引着道路,指引他到最深处,也是存放最真挚的情感与理想的地方。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自己,别西卜,这当然不可能,那么切加勒呢?老安德里亚娜看他就像是看自己的弟弟,但是越往深处走,切加勒的记忆就越少,不,准确点说,撒沙。霍普金斯所认得的记忆就越少,陌生的用具,陌生的信,陌生的照片——一个英俊小伙子的,皮肤黝黑,俏皮地看着镜头,然后,又一张照片,一家人,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兄长,还有一个姑娘,那是安德里亚娜。 丝线缠绕着撒沙的脚,小腿,膝盖,大腿,腰,手臂,胸口,脖子,他感到窒息,压力来自于外界的每一处,他被包裹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那个力量发出轻蔑的嘲笑声,但它遵从了命令,银色的,细微的颗粒弥漫扩散,丝线无法抓住撒沙,他闭上眼睛——他原本就不需要真的用眼睛去看,正如之前所说,这里是四维的。 吱呀吱呀吱呀。 切加勒活下来了,变得又年轻,又健康,他和一个父兄都是家族成员的海神岛姑娘结了婚,生了三个儿子,长子继承了他的事业,而次子完成了别西卜没完成的学业,成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他成了议员,成了州长,后来做了总统,而三子则进入了军队,他将会成为一个将军。——包括他的孩子,他结婚已经很久了,最大的男孩在西大陆上学,而最小的孩子还在学走路。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淡淡的,却很暖和,暖和的她想打个瞌睡。 只是那顶帽子,她还没有织完那顶帽子。 (待续) ——“接下来是你的活儿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别西卜,只有你。” ——“那只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