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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1)

“未生怨”……名字听上去的确像与佛教有关,但秦疏桐对佛教无甚涉猎,并不知道这故事原委,不过他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观画工而言,笔力不俗,用色也好。但绘画首取意,次取趣,直白地画故事便不免落了下乘。 “殿下!” 是他的错么……因为他喂白淙喝了那碗药……他明明知道这药会让白淙吐血,他……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反而……助纣为虐……这四个字一出,秦疏桐心惊不已。他开始怀疑白汲是错的了?那他做的也都是错的么?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一直在做什么呢? “这些画不就是晏大人送来的,他难道不来探望殿下么?”秦疏桐语气中有责备之意。 “但难道他连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都不知么?”秦疏桐退到一边,暗暗握紧拳头。 紧握的拳又松开:“……殿下说得是。”秦疏桐又想到今天的传唤,“既然连晏大人都不能来,殿下召臣应当有更重要的事?” 秦疏桐对于这三个字的深意的也十分推崇吧?” “今日这轴‘未生怨’,你觉得如何?” 白淙呵呵笑起来:“和子巽预料得一样,他说这画没什么意境可言,你必然觉得太俗,但你肯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子巽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喜爱之人我当然也好奇,我说若有机会,我也想认识一下你,他就搜罗了这些东西来,说是你会喜欢的东西。他描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用你喜欢的东西来佐证,我见过你后,觉得他说得一点没错。” 白淙的笑带上一点玩味:“由我来说就失真了,总之他对你从无恶意,不如你下次见他时自己问他吧。” 秦疏桐不能说他因为已经把白淙当作朋友所以不忍,这是僭越,他只好说:“臣也知道一些趣事,不一定比晏大人说得好,但不知殿下可有兴趣一听?” 秦疏桐离开政事堂约半个时辰后,有一小太监来政事堂寻他。小太监行动十分谨慎,并不进堂内直接找人,而是找到一个当值的小官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说是有传话太监替秦疏桐向吏部的上官告了假,人应当是被政事堂的什么人派出宫去处理事务了,他只好回到东明殿回报曹运。 白汲抬起眼皮来睇一眼曹运,而后颇不耐烦地将手边本来在赏玩的玉器并香炉、茶碗全扫到地上:“找个人都找不来,宫里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小子不懂,曹运则明白:“殿下莫急,明日是秦大人的休沐日,奴婢派人去密召他来吧?”白汲没将秦疏桐的行动放在心上,但又在意,秦疏桐这次没了分寸地不主动来报,只好他去“请一请”了。 昨日之后,秦疏桐不由重新审视起晏邈来,但不知是感觉错了还是对方确实有意,他觉得最近晏邈在避着他。白淙要他自己去问晏邈,他听后是动了心思的,他现在也确实有了认真了解晏邈此人的想法,可偏偏形势异位,往常都是晏邈主动来接近他,现在得他去找机会,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秦疏桐收回思绪:“请他进来。” 仆人领了谢雁尽来到厅中,谢雁尽也不坐,待人都退下后,他对秦疏桐直接道:“走吧。” “请秦大人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在街上并肩缓缓而行,却都不说话,谢雁尽还时不时在一些摊位前停下来挑挑拣拣地看些小玩意儿,秦疏桐则像侍从似的,只管在旁等候,待谢雁尽又迈开步子,他就跟上。 秦疏桐正在想今日谢雁尽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说正事,会说出些什么,确实算是“精神紧绷”,他也不想这样,但他控制不住,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毕竟都是他无从知晓的重要情报。 刚一踏进大门,小二就上前殷勤招呼,谢雁尽只报了名号,那小二便带着他们往二楼雅间走,看来是谢雁尽提前订好了座。 谢雁尽看他一眼,顿了一顿:“你觉得在你或我府中说更好?不顾忌人多口杂么?” “我已将今日的二楼雅间全包下了,且吩咐小二不准人来打扰。” “那日是在我的卧房里,没有我的吩咐,府中人平日连靠近也不允许。我以为你不想再来,是我猜错了?你想来我房里?”说着,露出一个略带轻佻的笑。 谢雁尽又道:“你是嫌排场太大还是不够大?以我的资财,你要是想把附近街市也包下一日,也不是做不到。” “我不 秦疏桐惊得差点打翻杯子,但看谢雁尽又不像妄言,他脸一时涨得更红:“谢、谢雁尽,我……我对你……”他想说“没有那种意思”,但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他自问,还喜欢白汲么?当然喜欢。但还像以前那样,这份喜欢无杂无垢、纯净得没有一丝怀疑么?又不是。如果对一个人的爱有了松动,人的心就会被另一份爱动摇么?他自认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无法因感动而移情的人。那他此时的犹豫又算什么呢…… 秦疏桐一直隐瞒着自己和白汲的关系,闻言不免惴惴:“是,你说得没错。” “还请谢大人不吝赐教。” 那么含德殿的宫侍安排也是此人负责了?他便是苛待白淙的人之一,岂不是和晏邈处境相反? 谢雁尽说的是一些只要私下去打听一番就能知道的事实,秦疏桐相信他没有说谎,但他都说得点到即止,说明再多的他就不会说了,有需要秦疏桐自己猜和想或是更深入了解才能明白的地方。 秦疏桐才惊觉,谢雁尽与晏邈的观点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他与他们的差别就在于他总是纠缠在世俗所见的权钱争斗上,但忘了人心的欲望才是起因。归根结底,人才能主导事件的发展,人性才是事件的索引。谢雁尽就是在说他和徐湛这方面相似?徐湛多年来一叶障目,而他也是……只是如此么?秦疏桐隐隐感觉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秦疏桐知道谢雁尽说得对,但被人戳破短处让他感到烦闷,他囫囵吞了一杯酒,将杯子扣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你说得都对,对极了,是我蠢,不及你洞若观火。” 不等秦疏桐反应,谢雁尽便推门而去。 谢雁尽抬头一看:“晏大人。” 谢雁尽似乎有些防备,晏邈道:“我算是这里的常客。”说着看向小二。 “还是平日那几样菜,再加一样素炒荠菜春笋。” 晏邈见谢雁尽一直不说话,便对他点一点头,算是寒暄过了,提步就往楼梯走,不想被小二叫住:“哎晏大人……”晏邈回头,小二满面尴尬地堆着笑,“今儿要怠慢您坐一楼的散座了。”说着往身边的谢雁尽看,“实在是不巧,这位爷今儿把二楼全包了……” 谢雁尽没什么表情地:“喜欢清静罢了。” 不过他好久未来,今日不想轻易作罢,向谢雁尽问道:“既不是摆宴,谢大人,今日我向你讨个人情,让我一间如何?我若用钱向你买,便有轻视之嫌,但这费用我必然要自己出,不如这样,今日你的酒菜花销便算我的,我付你我二人的酒钱给店家,这样应当再没有不妥之处。” 这倒出乎晏邈的意料,他仍不放弃,再多加一句:“那我选一间离你最远的,这样如何?” “晏邈?” 还真是藏了宝贝,那现下这情况就很值得玩味了……但他近期并不打算和秦疏桐走得太近,便妥协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不扰谢大人清净了。” 晏邈还未转身,就听到秦疏桐焦急的挽留声,颇为意外。谢雁尽面色一沉,却不是对着晏邈,而是秦疏桐。忙地一路小跑进来,径直跑到谢雁尽身边,料是谢府的仆人。他站定后匀了匀气,即附到谢雁尽耳边说了些什么,谢雁尽神色一凛,令他先离开,而后对晏邈道:“看来秦大人有话对晏大人说,我有事需离开,二楼的包间便自由晏大人喜欢哪间用哪间,费用我已预先结清,那点饭食的小钱,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便要离开,临走前对小二低声说了些什么,并叮嘱道:“别忘了。” 谢雁尽最后看一眼秦疏桐后,便快步离开。 晏邈略感惊讶,笑着应邀上了二楼。 晏邈见秦疏桐盯着纸笔疑惑,开口道:“一点消遣,秦大人若是有意,也可留些墨宝以文会友。” 晏邈怔了一瞬,而后笑道:“在你眼中,应该没有。” “这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事呢?各人自有立场,不管我做什么,都看秦大人如何看待。” “比如……”晏邈顿了顿,“三年前,你也像那些举子一样,拿着诗到仙音阁去攀结权贵,被我讥讽了几句后负气离开的事?还有后来你得了吏部考公主事的授职后,我多次驳你调任书的事?” “晏大人……不,晏邈。你是真的为我好才做了这些?” “好在何处?你如果不解释,我无法明白。” 秦疏桐明白了,在晏邈的角度,所有事是真的为了他好做的,但:“你的话很对,‘看我如何看待’这一句,当你问我值不值得,你就知道这件事在你我看来就是两个相异的答案。承蒙晏大人抬举,以往多有冒犯,还请晏大……是请晏子巽其人谅解。但就如你所说,各人立场不同,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都非我所愿。” “这只是结果……”而且秦疏桐自认并没有这么决绝的意思,他只是想正视晏邈,不再带有偏见,而此后说不定在很远的某一天,两人甚至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吧……“有人提醒我,应该认真地了解你。”还不止一个,虽然谢雁尽的话主要不是这层意思,但也算这契机的一部分。 然而下一瞬,就在秦疏桐将主动挣扎前,他又马上松手,瞬间换了副温和态度:“秦大人说的那个人是谁?不会谢雁尽吧?”他看到秦疏桐愣了愣,才笑道:“这是玩笑。我猜是大殿下吧。” “大殿下的近况不好。” 晏邈等了一会儿,秦疏桐却并没有后话。 其实秦疏桐已经责怪过了,在白淙面前,但其实:“我不该责备你,那是迁怒,过往种种也是,因为晏大人总是容忍我的无礼,所以我总是对晏大人无礼和迁怒,望你见谅。”语毕,正儿八经一揖。他深觉,如果说晏邈次次故意挑动他的情绪是无礼,那他就是另一种利用对方的容忍而不自知的无礼,他以为自己比晏邈更高尚,自负得可笑。 晏邈又变成那个儒雅随和的晏左丞、晏子巽,两人如新结交的好友一样寒暄些琐事,一种席间的固定格式般……秦疏桐敬了晏邈一杯酒,他受了,秦疏桐又主动给他添酒,他也受了,面上盈着笑意,像美人脸上的铅华。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酒楼之际,小二上前留住秦疏桐:“这位客官,先前与您一同来的那位客官托小的给您留个话。”他凑过去悄声对秦疏桐说了两句话,秦疏桐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对晏邈道:“晏大人,我另有些事,请大人先行吧。” 秦疏桐按照留言,随小二来到客房中。也不知道谢雁尽特地约他在房间里要说什么,有什么是连包了二楼雅座也不能说的? “你……你来了。” “也不算。”秦疏桐边说边衣架处走,边觉得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甚是奇怪。 “我以为你不来了,所以……”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便一把抱住他,俯身吻过来。 今日午前,曹运亲自出宫去秦府请人,没想到人已经没了,管事告知是谢雁尽早来一步,秦疏桐随他离开,不知两人去了何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曹运知轻重,再急也不能叫秦府的人去找,不是顾忌秦疏桐如何 曹运回到东明殿时,就见传话太监苦着一张脸,见到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上来就哀声说着太子殿下如何发怒,已经砸了几个茶碗,好几个人都伤了,曹运要是再不回来,恐怕要有人小命不保。曹运也没想到白汲这次会气得这么狠,上一次太子气得打骂宫人乃至伤及人命,还是那年楚王请旨要去封地的时候。 曹运垂眼,无奈中带上三份忐忑:“没法子的事,待我与殿下说明,怪不到你我头上。” 曹运提了口气才迈步进殿,刚走到白汲跟前行了礼,还没开口,就飞来一只茶碗砸在他身上,随后落到脚边摔得粉碎,热烫的茶水溅湿衣袍。 “你也知道有罪?”白汲阴沉着脸道,“本宫懒得问你人怎么没带来这种废话,说吧,怎么回事?” 白汲听后冷笑一声:“本宫该为自己料事如神而感到高兴,你说是么,曹运?以前没觉得他有什么本事,但他这次可叫本宫刮目相看。” “怎么?你是觉得之前本宫做得不对?” “曹运,你嘴上功夫是越发厉害了?真本事是一点没有,人影都没半个,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用?”白汲阴恻恻道,但显然情绪比之前好了很多,“当时本宫问你,觉得他去谢雁尽那儿后会如何,你怎么说的?什么‘秦大人过不了几天就会铩羽而归’,本宫看他倒像是如鱼得水,快活得很。” “说得也是。然方兴未艾,本宫现在结束这游戏岂不无趣?但本宫这数日的郁闷又要找谁负责?”白汲胸中有一股愤懑难平,忽然想起秦疏桐以前提到过的一个名字,“离宫门落钥还有多久?”他问道。 “带两个靠得住的侍卫,给本宫换便服,即刻出宫。” “本宫现有监国之权,微服出宫有何不可?再说,谁能将此事传到父皇那儿去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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