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逆抬起头,活脱脱一棵凌云青松,任烈风吹拂。“师姐若要我乖顺,当初又何必赐我名为‘逆’?”边烬眸中情绪有一瞬的交杂,下一刻,手起鞭落,狠狠抽在沈逆后背上。沈逆绷紧了身子,硬生生扛着,半点声音不露。有人想求情,边烬横眉相对,“谁来求情,与她同罚。”没人敢再吭声。谁都知道边烬的一鞭子能让人皮开骨断,何况是十鞭。边烬一贯宠爱沈逆,第一次忍心罚得这般重。无人发觉,她执鞭之手在轻颤。十鞭下去,沈逆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精疲力竭,上身坠在雪地中。几乎要昏迷时,听到头顶传来边烬不带感情的声音。“此番不过小惩大诫,往后若再无视门规肆行犯上,我定不轻饶。可记住了?”师尊已逝,门派内外都由边烬这个大师姐打理。她的话便是双极楼的金科玉律。沈逆慢慢抬起被束的身子,雪块自额头簌簌下落,露出鹰一般年轻又雪亮的眼睛,再次仰头瞵着边烬。汗与血混在一起,眼里忍着发亮的泪,沾满了血的双唇却上扬了,勾勒出发颤的笑意。“没齿难忘。”当年,这四个字究竟有没有推动边烬的眼波,大雪封目,沈逆看不真切。只有深入骨髓的冷和痛刻在梦境的末尾。化作难消的酸痛,久久不熄。……气流颠簸中,沈逆醒了。睁开狭长凤眼,朝暾初露,阔别多年的长安城近在眼前。一路飞驰到城门前,方才梦中余情如一层半化不化的蛛网,黏在她的心绪上。有一阵子没有梦到师姐了,还以为不会再梦到那位绝情人。大抵因为这趟赶回京师的目的,正是她。沈逆闭了闭酸涩的眼,刚将自动驾驶接管回来,便见城门口的队伍一字排开。站在队伍前方的城门令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翘首以盼,琢磨着天际那粒和风雪不相容的黑点,应该就是靖安侯沈逆。听闻靖安侯乍然回京,城门令一大早领兵列队来城门口相迎,万不可怠慢了。这位草根出身的靖安侯,乃是当今帝国第一机械师。她在燕落亲自打造了五万精兵,将敌国弦昼的二十万人马杀得落花流水。甚至连在这片大陆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祟“黑魔方”都被她焚骨扬灰。长达六年的北境之乱暂时在她手中划下落点。沈逆人还没回京,天子封侯的敕旨,连带着绯袍、金鱼袋,以及盛重的封赏,急追着送去燕落。收复燕落的消息传入长安时,举国欢腾。沈逆是燕落大捷的功臣,也是帝国的恩人。中枢内外无不感叹,属于边烬的旧时代已经成为历史。是沈逆,一剑劈开了旧日暮气,“边烬”这个带给帝国不详的朽烂名字,一并被她斩碎,可谓名标青史。如今要说谁是帝国最炙手可热的权臣,这位年轻的靖安侯必是第一人。沈逆自天边来,乘着飞艇像一支离弦之箭,转眼刺到城门口。城门令从未见过沈逆其人,只听说过她手段狠厉,以为是位虎体武将。抬起双臂正待施礼,却见从面前闪过的女郎约莫双十年华,头戴幞头,绯袍之外罩着件白领玄背大氅,大氅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阵烈风兜面而来,城门令和列队士兵皆被吹得咬牙闭眼。只有那女郎眉眼不动。似来自苦寒之地,这点风雪并不放在眼里。沈逆分过来一眼,细长的眉眼斜挑。玉容似花,粲粲若妖。城门令双唇动了动,神志都被她这明艳的一眼荡迷糊了。恭迎的话没来得及出口,沈逆已经飞入城门,消失无踪。沿着朱雀大道,沈逆向大理寺狱的方向低空飞行。滴——飞艇中控屏上显示有“飞鸽传信”,来自曾倾洛。曾倾洛是沈逆在双极楼时的外门师妹,也是她在京中的耳目。失踪三年的边烬如今身陷囹圄,这则消息是曾倾洛第一时间传给她的。点开曾倾洛的信。曾倾洛在信中说:【大理寺严刑拷问,没能从大师姐口中撬出半个字。他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大师姐应该受了不少罪,你要有心理准备。】沈逆心里有数。羁押在大理寺狱的都是恶名昭彰的朝廷要犯。无论什么罪名,入狱之后得先脱一层皮。入此狱,等于半条腿迈进了鬼门关。近十年来,没人能从大理寺狱中脱罪。边烬是第一个。多年未见过边烬,此时沈逆的心情有些复杂。六年前,十六岁的沈逆被边烬罚跪师门,重惩十鞭。之后边烬重回北境,两人再无联系。师姐妹关系决裂的传闻很快从师门传遍整个京师。之后三年飞逝,师姐没有回来,传回来的只有她叛国失踪的消息。日日都在苦练的沈逆再无人能管束她,她在天子行宫前拦下天子,御前自荐,出征燕落。到了遍地狼烟的燕落,没有寻到边烬和军队的身影,却查到边烬的百万大军全数折亡的噩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