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返照(一)(1 / 1)

——“他们狂歌纵舞,难听难看,不知天地为何物,身上仅有的,只是燥热和悲伤。” “新年快乐。”齐玉露双手拎着皮包,她烫了头发,脸上化了妆,新买的青绿色羽绒服衬出她全新的气色。 “你瘦了,”齐玉露伸出手,抚摸他唇上坚硬的胡茬,“” 对面的公园里,除了锻炼的大爷大妈,见不到一个年轻人,长椅上,郭发和齐玉露并肩而坐,她幽幽地念起手里的书:“余烬追逐焰火……” “郭发,你别这样,我害怕。”齐玉露推开他。 “不怪你,我那天说过,虽然你不开心,但是我还是要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你那天阻止了,她也会趁你不在的时候……” “我替阿姨祈祷了,上帝会让她去天堂的。”齐玉露说。 他机械地侧过头,揽住她的腰,只是亲吻,她的嘴巴仍残留晚饭荔枝汽水的味道,那淡淡的甜味慢慢驱散他嘴里的苦味儿,他忽然转过脸狂咳起来,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发出干哕的声音,他的胃里不好受,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泪忽然满缀,从深深的眼眶里掉了出来,齐玉露第一次看见郭发这样痛苦,轻轻地捧起他的头:“你什么都可以和说我……” 齐玉露安抚他,顺着毛捋,用腿垫高他的头:“你枕着我,郭发,你枕着我。”费了好半天,才扒开他严防死守的手。 齐玉露不知所措,静静地摩挲他的胸膛,又低头吮他的泪:“你终于跟我说心里话了。” 对于这个问题,齐玉露心里又千百种文艺的回答,可是她终于没有说话,她的腿有些痛,转身从包里拿出自己随手带的一本旧书,吹了吹页面夹的灰,随便翻到一页。 那一晚,齐玉露的细腻和体贴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当她真正面对一个垮塌的男人,她感到不知所措,可她不知道,发问的郭发也未必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郭发慢慢安静下来,呼吸也越来越平稳,她一手拿书,一手摸他下巴上硬硬的胡碴,他没得到答案,只好闭上眼睛,她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很浓,也许遗传自他的母亲。 齐玉露停止了诵读,合上书页,把封面亮给郭发:“法国作家梭罗的《野果》,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作品。”每当去除东北口音说些和文学有关的东西,齐玉露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的声势不再低弱,那样子在郭发眼里像个挂在电视里的严肃的播音员,又或者说,是译制片的里字正腔圆的女主角。 “你还读上书了?” 齐玉露看他又开始发挥幽默细胞了,知道他大概是好了些:“走吧,郭发,我请你吃点东西。” \\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郭发,”齐玉露灼灼地看着郭发,她的眼睛明亮甚于上空星辰,“我们现在算什么交情?” 郭发站得离她更近,高大的身躯上冒着热气,她看着他的侧脸,他像个少年一样,眼泪里沾满星光,都是希望、都是憧憬,齐玉露看得恍惚,喃喃地说:“这个交情好,我喜欢这个交情。” “这我不确定,但是你以后会看到我,”齐玉露指着北方深空的一角,“我就在那边上,你一抬眼就能看见。” 齐玉露托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凹陷的疤痕上挠了挠:“好像陨石掉地上砸出来的坑。” 齐玉露浅笑:“因为你是郭发呀!” 他努力学坏,渐渐五毒俱全,只为了让自己回家后要遭受的酷刑变得理所应当。 “是我对不起她,她怎么揍我,都是我该受 “你一定很痛苦吧。”齐玉露感到那份怜悯如海如浪,和自己小腹连在一起,汹涌不已。 “你就从来没还过手吗?” 郭发再次失控,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想象得那样具有毁灭性,他卸力蹲下来的时候,有齐玉露跟着他,像是一起沉沦的伙伴,伸出手来,让他逃出苦海。 她以为的英雄,也是一个需要拯救的孩子,齐玉露心头一沉:“郭发,别哭,你看看我,坏事儿都过去了。” 他再也不掩饰对与她的贪恋,狠狠吻住那日夜思慕的唇,吞噬一般占有:“还对我说那些话不了?你不知道那天我的心都碎了。” 郭发抱起属于他的全世界,上面有熨帖的柔软、恰好的温柔:“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跟你说,这回你知道我了吧?” 郭发默默地想,他要是十几岁遇见她就好了,以他的执着,他现在已经爱她二十年了,可忽然发现,他们确实是早就认识了,岁月对他还不算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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