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玉露,整齐的齐,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玉露。” “你知不知道跟你相过亲的那几个姑娘都有人家了?你还晃荡啥呀?”万碧霞坐在副驾,连珠pa0般轰炸郭发,“不就是做过几年牢啊,谁掰着你不让你重新做人,好好过日子啊?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儿?你不活了?” 忽然,车头几乎与前车车尾相撞,万碧霞身t猛地前倾:“看着点路啊?能不能开?不能开我开!” “那玩意儿还不好学,你师父g这个的,我有啥不会的,还差一科儿。” 到了餐厅门口,万碧霞千叮咛万嘱咐之后,郭发故意叫住她,他存心捉弄似地问:“师母!你不跟我进去啊?” \\ “你腿好了?”郭发分外轻松,原来是她,那天在后座上轻得好像没重量,一路上安静仿佛哑掉。 “咱俩还算挺有缘。” “以后千万记着,上大市场绕着那狗走,那狗不是善茬儿,你寻思是小猫儿呢,不能0根本就。”郭发一边说,一边找她下巴上的痦子,可惜涂了粉底,怎么着也找不见了,她的脸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瑕的小馒头。 两杯香草拿铁,两份布利尼薄饼,郭发四处看看,装潢和陈设有些晃眼:“我头一回来这儿呢,这以前好像是个电影院吧。” 郭发挠了挠头:“上回家里头有点事儿,对不住嗷,这顿我请。”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混蛋,这年头相亲就是该男方请。 “你一会儿还想g啥,我领你去,给你赔罪了。” 郭发爽快地伸出手:“郭发,八八八的发。” “你那天是不是把买的花落我车上了?” “洋桔梗,hse儿的,是你的不?” “行,我回去告诉我妈,保证不给你养si。” 郭发寻思了一会儿:“这两年,不算你,见了五个吧,都是我师母给我介绍的。” “不是满不满意的事儿,我有案底,我没资格挑,人家nv孩儿都是给师母面子才跟我见面的,有个nv孩儿看见我这样子都吓哭了,我说老妹儿你能来就挺仗义的,别哭了快回家吧,还有一个半路说上厕所,结果跳窗户溜了。” 郭发咕咚咕咚喝着咖啡:“你呢?相了几个了?” 郭发开始吃薄饼,甜软异常,他放慢了咀嚼速度:“那咋都没看上?”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齐玉露脸烫透了,郭发的腮帮子也麻了,甜点和咖啡都尽了,两个人突然都陷入了沉默。 齐玉露的原野如覆寒霜,骤然一冷:“你说啥?” “我没明白你意思。” 齐玉露收了收自己的脚,麻木得如同不是自己的,有些不听使唤:“我明白。” 忽然,外面爆发出一阵锐响,郭发住了嘴,向外看去,是一群玩摔pa0的少年,就像从前的自己,齐玉露倒是不为所动,仍然眼盯着郭发,他直起腰身伸了个懒腰,脖子上一道新鲜柔neng的浅红刀疤从领口逃脱,像一条蜈蚣赫然乍现。 郭发也抬了抬手腕,可惜没表:“行,两个点儿了,回去也好交代了。” 郭发松了一口气,再望向玻璃大门之外时,那群毛头小子已经消失了,空旷的街上,只留下冒烟的摔pa0:“那我先撤了。”随即走向柜台,解开西装,从内兜里拿出钱包,买单后离开了。 郭发边走边揣好钱包,敞着怀儿离开,甩甩嗒嗒,脚跟儿不着地,他停在街上,点燃一支烟,低头踩灭了摔pa0,期间没有向餐厅里看过一次,一点转眼的趋势也没有,只是发呆。 \\ 可 回家的路上,他感觉到筋疲力尽,一个人骑自行车来到了城郊,这一带都是废弃的厂房,有高耸的灰se大烟囱,曾经最为繁盛的故地,成了不少人拉野屎的好去处。 他回味起在餐厅里的对话—— 齐玉露一笑,没说话,露出一口细小的牙齿,这种牙在东北叫芝麻牙,是有福气的象征,郭发忽地恍惚,觉得这口牙莫名熟悉。 齐玉露又是笑而不语。 齐玉露触了触他shill的guit0u,摊开手掌,凑到他面前:“你看,你流了好多好多水呢。” 郭发的嘴表示禁止入内,却被她修长柔软的手指轻易解开;“……鱼的味道……” 电光般飞快地一吻之后,郭发不敢再看她。他允许自己失控一次,仅此一次。 倏忽之间,蓄谋已久的雨来临,窗子毕毕剥剥地发响,坠满豆大的水珠,像是人在出汗,屋子里郁热,像桑拿房。 “我的花!”齐玉露跳起来,推开yan台的门,踉跄着一盆盆救花,残腿脚下一滑,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帮我!” 盛花的泥红se瓦盆沉重不已,郭发一手一盆也有些吃劲儿,他卖力地向屋里搬送,嘟嘟囔囔地抱怨:“养这么多盆儿一样的,什么毛病这是。” 终于只剩最后一盆的时候,齐玉露和郭发同时奔过去,两个人额碰额,撞车似地顶在一起,郭发吃痛地扭过头,天se深沉,雨幕背后,一大片橘se和蓝se静静交织,不禁咕哝道:“蓝调时刻。” 郭发闭上眼睛,没有动作,雨水从下巴滴沥,直落在花土上,她没有吻过来,而是在雨水的冲刷中勉力睁大圆圆的眼,一寸一寸抚0着他的刀疤。 齐玉露倏忽间站起身来,在雨幕中手舞足蹈,:“郭发,咱俩跳舞吧!” 她以那条好腿为轴,轻轻地旋转起来,裙摆流云般舒卷,她那么瘦,那么薄,整个人像风荷般迎雨飘摇;雨幕被晚照映得璀璨生辉,形成一袭华丽的珠箔,她在其中穿梭来去,圆眼熠熠,蛾眉淡然,笑靥,清醒又任x,又像一只自在的鱼在水里游弋。 郭发怔住,心弦上的一寸被弹击,这是他出狱以后每晚都要单曲循环的,可以说,伍佰的歌就是他的jg神鸦片,宛如二踢脚的引线被被点燃了,蹭地一下飞离地面,腾空跃动,爆裂有声,他闭上眼睛,一手攥拳,如同虚握麦克风:“平静脸孔映着缤纷se彩,让人好不疼ai,你可以随着我的步伐轻轻柔柔的踩,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 郭发不自禁睁开眼,yan台地面的失修低洼处,积满了清澈的雨水,齐玉露提着裙摆,脚板戏水,啪嗒啪嗒地打着节拍,透着十足的孩子气。 只可惜,她是堕落的天使,他却不是救苦的骑士。 郭发也把两手放在嘴边,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雨水洗涤掉身上的热汗,他感到透彻心扉的爽快。 齐玉露摇摆着残疾的躯t,眼前的人与景都变成了手摇镜头里的画面,一帧一帧ch0u离,令人眩晕迷醉。 “喂!你说你是不是疯子?!”郭发掬起一捧水泼洒在她身上。 雨势愈演愈烈,好像没有停的意思,凉意渐生,旧日的伤疤开始发痒刺痛,郭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灼热,大概是要发烧了。 齐玉露扑过来,一头扎进郭发的怀里,他茫然地承受,不懂回抱,空悬双臂,她踮起脚尖,偏过头,小心翼翼靠上他宽阔的肩头,他在风雨中那么稳,身上热烘烘的,像是一个壁炉。 \\ 齐玉露坐在床另一边,鼻梁上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手端书,静静翻阅,闻声低眸一瞥:“你怎么?00你就这副样子了?” “嗯?我那么老吗? “等十号我给你送康乃馨,”郭发望向窗外,yan光灿烂,那些靛蓝se的恶毒之花已经被尽数搬了出去,摆得那般整齐,朵朵尽情盛放,“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搬的?挺有劲儿啊,小瘸子。” 郭发不以为意:“还是那句话,多管闲事si得快。” 郭发接过来,那是个清瘦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应该与他们是同龄人,眉目英朗,带着浅浅的笑,留着伍佰那样的长发,这种装扮,在县城人眼里是不l不类的边缘人,在相亲市场上,只能靠边站:“这不就是昨天那个人吗?” 郭发思路清奇:“你没看上他?怕他太招风了?” 郭发打量她:“小孩子天真无邪,你是一肚子坏水儿。” 郭发捂着肚子爆笑:“这小子是因为嘴损才被揍成那样的吧?” 郭发拄着手臂侧躺,清了清嗓子,他不会忘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大姐,你这下能告诉我杜楚楚的事儿了吧?” “我真烦你,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郭发捶床而起,光着脚板满地找鞋。 郭发穿上外套,狠狠地关门以前,撂下没出息的狠话:“再什么见?永别……” “你好,郭发是吧?”极力收敛的东北口音。 “有群众举报说,你在公共场所携带凶器,疑似致人重伤,跟我们走一趟吧。” 学校厕所的窗户总是朝向西方,有时借口解手,翘课很久趴在窗外,可以完全忍受那种sao臭味道,只为了看日落。日落是一个十分令人伤感的过程,天边的灿烂逝去,在壮烈的血se中归向沉寂与黑暗,我总是想起生命,因为大家总喜欢用日薄西山、夕yan西下这样的词代指人们的si亡,人的命是很脆弱的,有时候,一根木根轻敲后脑勺,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又有时候,一跃而下,便会血r0u横飞。昨天,我遇见一个nv孩儿,深冬的夜晚里,她说自己迷了路,想来这废弃的教堂里取暖避风,她很诧异还有人在,我邀请她进我临时搭设的小窝棚里来,我很腼腆,但是已经足够展现了热情。她很ai笑,不停地说话,即使我给不了什么jg彩的回答。后来,她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四个小孩子,就站在曾经的大教堂前。那时候红顶教堂的外观不像如今这样破落,完全称的上金碧辉煌,简直是太平县的标志建筑,每个生在这里的人都会有一张留影。那是两男两nv,她说他们就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关系。我给她一杯热水,她一边喝,一边讲年少时的故事,像是喝醉了似的。后来,我鼓起勇气问她多大,她说她才22岁。明明还这么年轻,就回忆年少,当时的我想不太明白缘由。直到三个小时以后,我看见她的尸t横陈在教堂外的沥青公路上。她是个美丽的姑娘,小酒窝,长睫毛,就连si,上帝也安排得那么t面。我隔着教堂的彩绘玫瑰玻璃向她画十字,还说不停地阿门,虽然我不是基督教徒。她的发卡飞到很远的草丛里,白天,我捡起来揣在兜里,有些胆战,总觉得是在偷东西。父亲冲g净了街面上的血迹,后来几场大雪后,更加无痕,好像她从来没来过,我那天只是做了一个梦。 城南,失修的废弃红顶大教堂,玻璃花窗上泄下斑斓的光,细细看去,已经碎了,是被y拼凑起来,花j和叶片都对不大上。 “必须得关,晚上我还得闹点鬼,不然老有那烂pgu的来拉野史。”疤脸的少年将她向光亮处引去。 齐玉露四下里望望,这里空旷至极,说话都有回声:‘这些天,你就住在这儿?不害怕?’ 齐玉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喘不上起来,此处虽大,但总觉得幽闭:“那就好,东西你找到了吗?” 齐玉露舒了口气,妥帖地收在挎包里:“我以为被我弄丢了,真好,还在。” “活着,si不了。”齐玉露撇着残腿,在弟弟面前,她没有那么自卑,“我嘱咐你件事,一定要听我话,别再打郭发的主意!” “上次在玻璃河,你不是要拿你的弹弓打他么?” 齐玉露低下头,赧然道:“我不想你g傻事儿。”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铝盒,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白银se的光。 他把铝盒盖儿放在盒子下方,忽瞥见上面的钢印——,使郭发和齐玉露更加夺目。 白忆楚一蹦一跳,从暗处跑出来,给本场盛会的nv主人公送上一束怒放的玫瑰花。 “不用谢,g妈。” “别看我了,我知道我头油涂太多了,”郭发感受得到她的注视,从前是令人抓狂的ysh蠕虫,现在却像是被月光笼罩,温柔如浴在水中,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两枚戒指,“你喜欢哪个?” 郭发掐了她一下:“疼不疼?” “疼就不是做梦,快点收了,给我个面子,”郭发满面春光,贫嘴的功夫已经全然恢复,“决定不了就点红花,贪心就都拿着,我不嫌乎你脸大。” “平时又jg又灵的,现在咋这么愣,”郭发弹了弹她的脑瓜,单膝跪地,“嫁给我吧,齐玉露,废墟也好,g0ng殿也罢,不论眼下还是将来,你写你的诗,我修我的车,没有为啥,如果非要问,你和我就是全世界,这样说,行吗?” 齐玉露茫然无措,抱着那玫瑰,低眸不语,一张苍白的脸掩映在鲜红的花瓣中,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作呕,把刚才吃的全吐出来了。 “快走吧,太丢人现眼了。”齐玉露感谢这一顿呕吐,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郭发带着齐玉露走在铁轨上,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一个一直以来她渴望的东西。 “生日礼物啊,”郭发踩着砾石,掣住她的手,他不敢用力,怕折断她的关节,“你身t没啥事儿吧?你都在我跟前儿吐两回了。” 可天不遂人愿,暴雪再临,专线被迫叫停,那份惊喜也不得不推迟。狭窄的磅房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轮流喝着一瓶烈酒,颧骨都透着红晕。 “洋酒喝着就是不一样哈?我感觉跟饮料似的。”白康宏双眼涣散。 “这是伏特加,可不是什么小饮料。”齐玉露把酒瓶递给郭发。 齐玉露摇了摇头:“可能长得像吧,我家是兰棱的。” 齐玉露皱着眉:“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就没把小齐当外人。”曹微知趣地住了嘴。 郭发夺过她的药:“你当花生米呢?不要命了?” “每次一起去河边儿游泳,郭发总是一身的伤,那时候他非说是打架打的,可我们都知道没人下那么狠的手,后来我们三个跟着他到了他家里去,我们钻进床底下偷听,发现他每晚回家,他那喝醉酒的爹都会喂他吃皮带,他那不靠谱的妈接茬儿往他身上烫烟头儿,之前我们不明白郭发为什么那么仗义,总愿意为我们流血拼命,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是想si掉算了,别人打架只是为了输赢,他是为了生si,每一次,都是奔着自杀去的。一个人要是不怕si,那就会变得非常可怕。那时候,没人敢动郭发一个手指。” “几年之后,少年g0ng里真出现了一个叫潘崇明的男的,他从省城来,是教nv子形t课的,那时候郭发的生日快到了,楚楚、二白还有我想着给郭发一个生日礼物,把他真正的爸爸找到,他就不用再受nve待了,现在想想,十几岁的我们实在是头脑简单,天真得可怕。” “楚楚不敢挣扎,那畜生发起狂来喜欢唱歌,说太平真是个好地方,上一回让他舒服的人是歌唱演员余祖芬,这回是高中少nv杜楚楚。” “那时候我们以为他已经si了,而且中原街人来人往,有人目击,是逃不过的,郭发缓过神来跟我们说,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要一人承担,希望我们成全他。”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曹微依然涕泪满脸,耳边,隐约能听见风雪的泣诉。 齐玉露缓过神来,对着半空一笑,当x吐出一口血来。 磅房里的四个大人乱作一团,他们努力清醒,过量的酒jg却让他们站不稳脚跟。 郭发焦迫地上前:“你吐血了!我送你去医院!” “taade你有病治病,光吃扑息热痛顶j毛用?”郭发一把捞起她。 曹微杵在一旁,曾经年少痴ai的武侠里,常常有角se壮烈凄美地吐血,今日得以亲见,只觉得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儿吧?” “……好……我听你的……”郭 齐玉露手里的酒瓶跌落在地,玻璃脆弱,一声稀里哗啦,粉身碎骨,她心下轰然,是信仰被击溃的感觉,抬起头望着郭发,牙关里艰难地挤出那毒ye般的话:“郭发,刚刚没有和你说清楚,我不可能嫁给你,一个强j犯的儿子,怎么会对我好?你和我,还是算了吧。” 齐玉露蹲在马桶边吐完,用sh毛巾擦了擦嘴,清水漱口的时候,腮边被狠狠咬破的软r0u火辣辣地蜇痛:“我刚才吐血那样装得像不像?” “爸,我想吃尖椒g豆腐,多放辣。”回了家,齐玉露的jg神好多了, “放心,该销毁的我都销毁了,我这身子骨,快折腾不动了,我不能si在太平,我得赶紧把小武找着。”齐玉露打开小武的翻盖手机,一遍一遍地查询着新的来电,确实一无所获。 “你就说你想跑了!”齐玉露凌厉地盯着他,这个瘦怯怯的父亲,能扔她一回,就能扔她程了。” “别哭了,听着怪心烦。”那一天的不欢而散,郭发不怪她,可却不能不生她的气。 在书店里耽搁了不到半小时,天se已经昏暗了不少,入冬的天即将入夜,路上郭发沉y了许久:“别谢我,我没打算给你出头,我早就不跟人动手了,再说现在不兴那个了。” 郭发手肘怼了她肋骨:“你挺熊啊。” “不好,我挺忙,忙完汽修厂的活儿,还能忙活我妈,我妈得肝癌了,我想办法给她筹钱换肝呢,”郭发说着自己最近的悲伤经历,口气却挺高兴,毕竟,她的关心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她太倔了,不想治,也不跟我说,我得想法子让她同意。” 郭发的脸se陡然变了,他猛按手刹,车子忽然停住:“你下去。” “我让你下去,你没听着啊?”郭发怒不可遏。 “你撒开!”郭发扯下车把上她的挎包,一把扔进她怀里,头也不回地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