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沉默片刻,问:“你真的会教我祝由术吗?”巫祝:“吾向鬼神起誓,绝无虚言。”傅清微:“说好了,我只学祝由术,其他的不学。”巫祝加水,啪,把锅盖一盖:“成交。”祝由术的“祝”通“咒”,和玄门的咒语同源,最远可溯上古。《古今医统大全·卷之一》曰祝由术是:“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玄门也有“咒枣术”,将咒过的枣给病人服用,百病全消。二者都是不需施针用药,用言语的力量治病。祝由术早已失传,傅清微入灵管局以后见到不少玄门中人,没一个会和穆若水一样使用祝由术的,可见传承之秘。不知道她又是从哪儿学来。傅清微成了巫祝的实习生,贴身和她学习祝由。依布村的村民高度自给自足,很少和外界往来,自己耕作自己打猎,打猎或者在山上遇袭受伤的三不五时抬进来一个,小孩子追逐打闹磕磕碰碰,头疼脑热的更是不少。傅清微有的是观摩机会。她观摩巫祝,小雪在旁边观察她。明明这小孩也不想理她,日日跑来守着,时不时地隔着衣服碰一下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头发,小心又好奇。傅清微不提防又被她碰了手,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巫祝的动作,没回头地淡道:“别表现得像第一次见女人一样。”妈妈也是女人的小雪愣住。傅清微蓦地一顿,脑海中又浮现那道丽影。——你怎么一副从来没见过女人的样子?傅清微强迫自己按下眼底的热气,不动声色吸了吸鼻子,继续观摩。巫祝治病,大多数时候用草药,少部分用祝由术,用多了对身体和精神负担都重,就像道士画符念咒一样,需要灵力。傅清微被迫跟她学了很多祝由术以外的传统医术,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就在她要撂挑子的时候,一个摔破了腿的小孩被娘亲抱着送进院子里。小孩伤在膝盖,鲜血直流,在娘亲怀里哇哇哭。巫祝让开说:“你来试试。”傅清微看了看伤,伤势不重,练练手问题不大,放心大胆地上来,口念法诀,对着小孩的膝盖咒了一遍。道士名登天曹,言出法随,咒语本身便蕴含力量,祝由只会事半功倍。小孩的哭声立马止住了,长睫毛挂着两串清灵灵的眼泪。她低头看自己不再流血的膝盖,清脆地笑了两声。这小孩不到三岁,脸都没画,比小冰坨子小雪还小。傅清微见她水灵可爱,伸手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蛋,这才是讨人喜欢的小朋友嘛。啪——她的手被另一只小手拍落。力气倒也不大,就是傅清微被拍得懵了一下。傅清微看向她身边的女孩:“你干吗?”小雪:“……”傅清微:“你为什么打我?给我个交代。”傅清微:“别以为你不会说话就可以不说话了。”小雪歪了歪头。表情像个Siri:我不理解。巫祝在旁边吃吃地笑,笑完提醒傅清微正事:“给人开药。”傅清微瞪了巫祝一眼,本来不想上她的当,但那母女俩都期盼地看着她,“医者父母心”五个字从天而降压在她的心头,正经认真地开了药方。“外敷,三天就好。”巫祝说:“小雪去拿药。”小雪就去了。自从傅清微来了以后,她跑这比自己家还勤,傅清微认药她也认药,还帮傅清微打下手,除了对傅清微手脚不干净以外,特别听话。巫祝看着她跑进屋的背影感慨地说:“多乖的小孩啊,你说是不是?”傅清微斜她:“你真不是因为她是村长的女儿才这么谄媚,阿谀奉承的吗?”巫祝笑死。那对母女里的娘亲问巫祝:“这位是巫祝大人新收的弟子吗?”巫祝:“她是……”傅清微打断:“我有师傅了,我这辈子只认一个师尊。”巫祝哦声,说:“她是我阿姊的女儿,跟我学医。”妇人点头:“原来是这样。您外甥女医术也很厉害。”巫祝得意:“我教得好。”旁观的傅清微:“……”小雪拿着药材出来,母女俩便回家了。傅清微:“你有阿姊吗?”巫祝说:“我没有,骗骗她的嘛。你真的不拜师啦?”傅清微果断道:“不拜。”巫祝便不说话了,绘满图腾的脸看不出表情,她从椅子里站起身,向放置药材的房间走去。背影看上去有点难过。巫祝走到门口,回过头说:“要不你就当我外甥女吧,叫我巫姨。”傅清微按下自己的心软,说:“不要。”她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产生感情联系。巫祝笑了一下,说:“那好吧。”她走进了药房。傅清微开始将视线转向垂手而立的小雪,说:“你为什么打我?”小雪扮演Siri,不停地神游。傅清微无奈:“你真的……拿你没办法,回家吃饭吧小孩。”小孩也走了。院子里终于只剩下傅清微一个人。一家一户的烟囱里都冒出炊烟,傅清微仰起脸,把视线落在蔚蓝的高空,无边无际。小孩又送了一只鹿腿过来。这回没经过巫祝,而是双手亲自交给了傅清微。傅清微随口:“给我赔罪啊?”小雪点了点头。傅清微根本没抱希望,没想到真是赔礼,她大人不生小孩的气,这会心更化了几分。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出生就情根不全,还天生小哑巴,已经很可怜了,自己还整天对她不冷不热的。傅清微神色多了几分柔意:“我原谅你了,回去吧。”小Siri伸出手,往她的脸靠近。傅清微向后避开:“你干什么?”小雪双手合起来,将手背贴上自己的脸,给她演示了一下。傅清微警惕:“你要和我睡觉???”一只鹿腿换她这么大牺牲?小孩如意算盘打得2030年都听见了。小雪第一次露出呆滞的神情。接着她前所未有的连连摆手否认,都快摇出虚影了,换成一只手掌心贴上自己的脸。傅清微:“你要摸我的脸?”小雪点头。傅清微将手推过来,义正词严地说:“这鹿腿你拿回去吧。我不卖身。”小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抱着鹿腿回去了。傅清微心想:果然情志不全,一般的小孩不该失落、垂头丧气吗?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高兴,没有沮丧,没有兴奋,也没有悲伤。除了偷偷摸摸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有幽微的好奇,那双漆黑的眼珠闪出一点灵动美丽的光。傅清微抬手盖住自己水雾弥漫的眼睛。她又想师尊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傅清微于夏末来到依布村,养到秋天树叶金黄,勉强能够自己下床走动,村民给她打了一副拐,终于不用再被丧失尊严地抬来抬去。但她只待在院子里,拄着拐汗如雨下地复健,恢复卧床数日萎缩的腿部肌肉。好不容易能走得远些了,她也不踏出院门一步,走累了就坐在房屋门口休息。隔着外墙有人在大门口扬声问:“巫祝在家吗?”他的肩膀上架着一个受了伤的猎户,脚踝都是血。傅清微说:“不在。”对方远远见到她一喜说:“你在也行。”傅清微:“???”说着对方就架着猎户进了门,焦急地在她面前放下,说:“快给看看。”傅清微:“……我不是大夫。”对方急得火烧眉毛:“哎呀。”傅清微:“……算了,我看看。”她让人把猎户扶好,自己咬着牙弯腰,伸手撕开了猎户脚踝的布料,是不小心踩到了山里的陷阱,捕兽夹已经被取下来了,伤口很深,他们都有应急措施,已经糊了一层止血的草药,还是有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傅清微用祝由术给猎户止了血,重新上药包扎。两个人千恩万谢地出去了,不久先前那位汉子就送了一只风干的兔子过来。放下就跑,傅清微腿脚不便追也无用。傅清微叹了口气,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神色微微舒展开,眼神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刚刚救了一个人。美好的心情延续了好一会儿,傅清微重新拄上拐在院子里走路复健,想的仍是下次该找哪个地方死,什么死法。等她的伤彻底好了,她会拜别巫祝,让她以为自己会好好生活,然后再去死,不然她会内疚没真正救到她。所以要选个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估计还要走得远一些,至少出了这座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