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的楚亭港被探照灯照得恍如白昼,往昔即便最繁忙的时候,都可以基本实现港口无人的自动化港口此刻人头攒动,各种机械和真武电磁火炮正在往港口运送的同时,依次抵达的集装箱货轮以及散货船也在快马加鞭的卸货。 冯露晚挥了下手中写着“2024”的红色旗帜,示意所有学员列队跟着她走。慕容予思和唐沐璇并肩跟着队伍向码头边走去。 看见一艘又一艘的货轮驶入驶出,慕容予思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走在后面的张馨元有些紧张的说:“不会是叫我们上战场吧?” “那我们要去哪里?” “我总有种预感。”慕容予思低声说,“我觉得我们会去到nf之海……” 冯露晚在海风中大声说道:“现在大家依次登船……在船上抓紧时间休息!” 慕容予思看了眼码头边在集装箱吊机旁排成一列的巨轮,又驻足眺望着海面上如织的货轮,如连绵山岳货轮背后的海天一线,那里已经透出了隐约的光,她轻声说:“我们都在见证历史,我们都是历史洪流中的一员……” “我知道,我死之后不会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但人类历史的丰碑只能竖立于我的坟墓。”——李济庭。 站在一片光晕中的朝圣者在缄默中凝视着成默,隔了好一会,直到成默又咳出了一蓬血雾,他才用李济庭的强调淡然的说道:“你不该说出我的名字……这样你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叫我师傅跟喊我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家人……”朝圣者用手抬起了成默的下巴,躲在鸟嘴面具的背后盯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如果你不笑,说不定我还能忘记就在刚才……你还想要杀死我这件事。” 朝圣者嘲讽道:“这种‘送命’的方式还真是新颖。” 朝圣者先是沉默了须臾,然后“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给成默的感觉奇怪,流露出介于好笑与同情之间的微妙情绪,似乎还有那么一些愉快。 成默闻到了一股清爽的苹果香气,他抬头,就看到自己已经靠在了苹果树上,透过苍翠繁茂的叶片和一颗颗红彤彤的果实可以看到闪烁的星子。他又低头,那把贯穿过自己胸膛的金光圣剑,变成了一把金色的实体长剑,这把长剑的剑柄是精雕细刻的金色十字架,剑身狭长,如同标枪,上面镌刻着繁复咒语般的细纹。 成默脸色发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在朝圣者抽出剑的一瞬,依靠着苹果树差点瘫坐在地,他勉强支着身体,按住伤口,低头长长的喘息。 成默这时才注意到笼罩着朝圣者的那些神迹般的光晕已经消散,他背后的羽翼已经没了踪迹,站在他眼前的正是穿着黑色双扣西装脚踩牛津鞋戴着黑色礼帽的李济庭。他捂着胸口艰难的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万事万物都有命数,而我的命数就是要杀死你。” “台词而已。”成默耸了耸肩膀,“希望能给你营造出死亡的仪式感……毕竟你还是第一次……” “当反派有什么不好的?一般小说里,主角遇到挫折就会意志消沉自暴自弃,还需要别人的救赎才能重新站起来。反派就不一样了,只会邪魅的一笑,然后轻蔑的说: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呢!即便是最后反派死了,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害,反而会给观众们带来快乐……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成为反派这方面……我觉得我还挺有心得的。” “往孤独的路上走,哪条路越孤独,你就越要义无反顾……”走对了,就是宽窄不好说。” 李济庭叹息了一声,“年纪大了,也只能记一下最近几年的梗,再老一点的梗都记不住了。” “早就忘记了,反正还没有到二百五……大约应该算是70后吧!如今我还记得我父亲的名字叫做李奉尧。”李济庭回答道。 李济庭点了点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大伯确实是李侍尧。” 李济庭笑了笑,“不如你再想点炫酷的台词?” “比如说……我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承载我的船……” 李济庭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会明白这种感觉……并不是你在紧跟潮流,而是潮流在推着你向前走。可是有些时候人他并不想向前走,他更想要留在某一个时刻……只是时间不允许。就像你刚才提起我大伯,我的记忆一片模糊,我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的长相。其实我连我父亲和母亲的长相都不太能想的起来了。活的越久,你失去的记忆就越多,也越来越麻木,然后只剩下几件特别刻骨铭心的事情,就像是星光停留在你记忆的宇宙中。也许在你活得更久以后,就会像是阿尔茨海默患者一样,只记得眼前的事情了……当你仰望那些星光,那些幸福的时刻会慢慢消失,只剩下一些恒久的遗憾更加顽固的停留在那里,用熠熠生辉来刺痛你。” “成哥?你是说你自己?” “不太明白。” “听上去你在说什么不太健康的动漫?” “看来它的教育意义并不是很大。”李济庭貌似严肃的说,“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数字赐予人理性,文学解放人的心灵。唯有涩情文学例外,它会把你困在原地……” 李济庭摆了摆手,“这种事情,等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戒掉了。”他坐了下来,背后就凭空出现了一把白色的长椅,“现在说看看,你杀了我想要得到什么?” 李济庭翘起了二郎腿,“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如果只是这些,值得你赌上一切来博吗?你现在的生活不是挺美满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为了小进?” 李济庭点了点头说:“都是人之常情。” “love and peace是陈词滥调吗?”李济庭也仰头看着星空,“是啊!这么美丽的两个词汇都已经被后现代主义给解构了啊!变成了装酷的手势和符号。我们埋下的自由之种,变成了掠夺自由的怪物,这真是对于人类命运的嘲弄。” 李济庭笑了笑说道:“你也说过,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忘记了历史,根本不知道几十年前、一百年前发生过什么。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只有我还牢牢的记得。这两百多年的人生中,我看见劳动人民在血腥的压迫中不断的揭竿而起,而帝()国()主义的軍队从四面八方掀起了战争烽火,他们手持武器展开血腥的屠杀,劳动者毫无希望的抵抗。我看见过劳动者在欧罗巴被杀死在家中和街头,他们居住的社区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可怜的男人被集中烧死在工厂里,那些受伤的女人和小孩则死在了医院。他们仁慈的举动就是将数千名劳工卖给亚美利加人,让他们获得埋骨他乡的权力。我看见过他们为了摧毁劳动者组织,欺骗了那些单纯的人,将那些最正直的最有名望的人们以谈判的名义骗了过来,然后割下了他们的头颅,绑在马的尾巴上面,带着野蛮的嘲讽意味拖过街道。我看见过他们在游行的街道架设机枪,当那些可怜的劳动者举着和平的旗帜,高唱着感恩造物主的赞美诗走过长街时,他们拉响了警报,装上了弹夹,让古老的长街成为了流血漂杵的现场。我看见过他们为了缓和自身的矛盾,进入别的国家,沿着海岸和河岸一路烧杀抢掠,对那些无辜的人实施惨无人道的灭绝性屠杀,他们将反抗者视为罪不可赦的仇敌,将他们吊在城头,吊在河岸,吊在十字架,他们将抢劫来的财物变成了坚船利炮,不断的发动战争来掩饰内心的恐惧以维持统治。我看到等战争扩大到了全世界,他们又分成两派,互相指责对方的野蛮、狂妄、背信和恶毒。他们借此开战,胜者借着战争洗清自己的罪恶,败者不过吐出了一些他抢劫而来的财富,为他们的战争付出代价的是全世界的人民。我看到这些可耻又卑鄙的人,意识到刀剑和子弹的消耗陈本实在太高了,不如提高一点劳动者的福利,让他们继续做牛做马。用一点蝇头小利将人们束缚 成默默默聆听李济庭如长诗般的低声吟诵行到结尾,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看到的不过是笔写的一行行冰冷的历史,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亲眼目睹过残酷而血腥的历史。他欲言又止的凝视着李济庭,那个可以称之为“神”的男人像是丧失了说话的欲望,靠在椅背上双手握在胸前仰望着辽阔天幕中的浩瀚星河,像是在等待着大雨落下又或者流星降临,又像是在寻找脑海里的某一段记忆。总之,他那种出神的仰躺的状态令人觉得他已不属于这个世界。大概是始终没有等来期待的雨和流星,也没有找到那被遗忘的记忆,陡然间,李济庭的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神色,一种古老而强大的生命在走向衰弱时,终于厌倦一切的疲惫神色。 “人类文明?”李济庭冷笑了一声,缓缓的从白色长椅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向着花园另一侧的高塔走去,“你不是想看看你父亲写的那本《人类起源》吗?跟我来吧……” 成默撑着苹果树站直了身体,顿时发现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痛感了。他低头,便看到t恤的破洞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凌乱的血迹和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还有那些在迷宫中受的擦伤,以及肌肉的酸疼,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先前皮开肉绽的手肘、膝盖已经完好如初。而刚刚还精疲力竭连生命都在流逝身体中,则澎湃着昂扬的活力。就像是调整到最佳状态的运动员,有种打了鸡血想要立即上场和对手一较高下的兴奋感。 环形的走廊全是古罗马廊柱组成的拱券门洞,白色大理石光洁如玉,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成默依言走了过去,便凭空浮了起来,像是乘坐全透明的观光电梯般扶摇直上。最后两人悬在了倒数第三层。此时月色和星光已经触手可及,他环顾一圈,威严的神庙、原始森林般的花园、奔驰着恐龙的广袤的草原……整个伊甸园的绝美风景净收眼底。 成默有样学样,默默的跟着李济庭跃入走廊。廊柱的两侧挂着两盏壁灯,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射的犬牙交错。李济庭走进了房间,他很礼貌的停在了门口,没有立刻跟进去。 得到允诺,成默这才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关好的同时,他环顾了一圈眼前圆形的房间。位于高塔顶端的房间面积不大,并且比他想象的要简陋的多,几乎没有家具。四面的拱形窗户都开着。面对着神庙的方向有个阳台,说是阳台实际就是高塔走廊的一段,月光从那个方向撒了进来,像是铺了一个拱门霜糖。不只是光,风也从阳台和窗户中涌了进来,屋里充斥着清新、凉爽,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屏息凝神还能听到果实不时掉到地上的破裂声和翼龙飞掠过天空的风声,让耳朵不是那么寂寞和枯燥难耐。 成默吹着微凉的晚风,远眺那轮触手可及的圆月和尖尖的金顶,心生高处不胜寒之感,他顿时觉得目之所及的风景愈美,就令这高塔顶端的房间愈发孤独。 成默听到木头摩擦的声音,扭头看见李济庭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抽屉。他定睛看去,抽屉里放着一块没有盖的金色怀表,怀表表面写着西腊数字,指针停在了九点十七分三十五秒。里面还随意的摆着几本书,一本是《资本论》、一本是《物种起源》、一本是《物性论》、一本《相对论和空间问题》,这些都是磨损的比较严重的书,还有本簇新的黑色封皮的书,李济庭将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取了出来。 成默忘记了一切,眼睛完全无法从这本书平淡无奇的封页上挪开,就像他终于来到了巨龙所守护的宝箱面前,而这个宝箱是个盲盒,你完全不知道打开之后,藏在里面的是巨大的惊喜,还是巨大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