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哈立德拿回了一板“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价格也不是三万,而是五万,五万叙力亚里拉买来的不是一盒药,而是一板药,二十四粒,比成默开始计算的还要贵不少,叙力亚的物价离谱程度,已经超过了成默的预期。 成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并不介意哈立德从中赚钱。 “你也要去大马士革?”成默将视线从药片挪向了哈立德,有些疑惑的问。 见哈立德语气有些支支吾吾,成默瞬间就推测出大概是中午哈立德才给他发了“好人卡”,提到“昂贵的价格”有些难为情,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费用你说多少就多少,不要太夸张就行……” “没关系,你尽管说要多少钱就行。” 七十万里拉也就相当华夏币最多七千块的样子,不要说七千了,要不是考虑到安全原因,七万成默也都不会眨眼,更何况七千块包车,也算不上荒诞到不能接受的价格。在成默看来药的价格才是真有些吓人,倒不是他支付不起,而是可以想象在叙力亚看病的成本,如此昂贵的药物价格连饭都吃不饱的叙力亚人根本无力承担。 “七十万呀!”哈立德惊愕的问,“您确定吗?”。 “得晚点,还得让默罕默德大叔去开个维修证明,再去把油加满……” 成默关上门回到房间,雅典娜还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坐在床沿发呆,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银色塑胶板,说道:“药来了,现在试看看吗?” “那就试看看。”成默知道雅典娜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计划的人,主动帮她做了决定。他走到了桌子边,给雅典娜倒了一杯水。茶壶是瓷制的沙乌地高腰茶壶,造型很雅致,可惜茶壶的表面有不少裂纹,壶口处还有缺口,茶杯则有点搞笑,这种老式的搪瓷杯在华夏已经绝迹,却在叙力亚重焕生机。 雅典娜看也没有看,犹豫了一下,掰了三片放在手心,轻启檀口,从成默手中接过搪瓷缸,将白色的药片就着温水吞服了下去。 雅典娜点头。 雅典娜没有出声,她的眼睛也没有聚焦在成默身上,而是盯着窗外的晴朗天空像是在发呆。 于是两个人的眼睛在床架的阴影中相遇,这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成默为之心颤,那些凌乱的记忆碎片,便如同偶遇了微风的花瓣,沉积在花瓣上的露水散落,记忆也变得空白。他的大脑失去了意识,身体的肌肉却在继续运行,轻轻的关上了门。 在光尘中,哈立德的母亲和姐姐都戴上了口罩。那些成人口罩阿法芙戴不上,但她也蒙上了好几层纱质的面罩,眼下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挥舞着瘦弱的满是划痕的小手转动拈杆,将羊绒搓成线。 …… 看见雅典娜已经停止了练习“蛇式瑜伽”,又坐在床沿神游天外般凝视着窗外。 “没用。”雅典娜摇了摇头,“我后来又多吃了几片,还是找不到那天的感觉,也许跟我猜测的一样,‘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的药效还是不够强,得试看看其他的药物。” “没有,没有出汗,没有呼吸不畅,连心跳都没有加快。” 雅典娜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 成默坐他叔叔没有空调的五菱小面包都不曾嫌弃,上了这辆车,却很是不适。皱着眉头,抽了好几下鼻子。反倒是雅典娜坐在后座,表情清冷,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瘦瘦小小 “那中午是谁挨了妈妈的打马上就哭出声的?” 说完阿法芙就跑到汽车旁边去抓车门,哈立德没有办法,只能扭头喊道:“妈妈,你把阿法芙带回去吧!” “阿法芙,跟妈妈回去,不要妨碍哥哥做事。” 也许是注意到了成默的目光,哈立德的母亲毫不留情的掰开了阿法芙的小手,厉声说道:“听话!” 满脸泪水的阿法芙又生气了起来,冲着哈立德凶道:“你不许笑,给我过来。” 阿法芙抽泣着说道:“你得好好的回来呀!不要像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啦!” 泪眼朦胧的阿法芙推开哥哥的手气呼呼的说:“我不要,我只要你快点回来。” “三天哦!” “别耽误哥哥的时间了。”哈立德的母亲扯着阿法芙的小手朝门口走,她一步三回头的叮嘱:“三天就回来哟!” 阿法芙抬起小手搓揉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眶,点了点头。 他挂挡,踩油门的动作很是熟练,这叫成默放心不少。 坐在副驾驶的成默虽然没能听太明白刚才哈立德和妹妹说了些什么,却也能大致能够猜出来。他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却也懂得了为什么会有“妹控”这样的爱好者了,妹妹确实挺可爱的,尤其是像阿法芙这样的妹妹,他抽动嘴角笑了下说道:“这样的感情挺叫人羡慕的。” 成默能感觉到哈立德满腔的愁绪,不过他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不是,也不想当救世主。成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吹得人有点发冷,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雅典娜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她面色沉静,或许人间的一切都与她无扰。 成默皱着眉头把窗户摇了上来,“好难闻的味道。” 哈立德抬手指着左侧山丘的脚下说道:“那里就是坟场,整个拉塔基亚在战争中死掉的人都埋在这里,我父亲也是。因为尸体实在太多了,棺材根本不够,劳动力也少,根本没办法挖很深的坑,所以都只是挖了个浅坑就埋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森林消失了,眼下只剩下没有边际画着年轮的孤独木桩。 …… 成默这才明白为什么哈立德说没有一天不可能到得了大马士革,按照眼下这种情况,三百五十公里路程跑两天也算不上奇怪。 “前面有关卡。”哈立德握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大货车缓慢的向前移动,夜幕中,皮卡的车头近到马上就会塞到没有亮尾灯的大卡车屁股下面,哈立德又叮嘱道,“你们不要说话,让我来说就行。” 漫长的等待过后,终于迎来了穿着军装背着枪的叙力亚士兵,其中一个人举着手电筒朝车里乱晃,当看到成默那张白人面孔时,眼神骤然变冷。 不多时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就从关卡那边走了过来,士兵对哈立德说了些什么,哈立德拿着成默和雅典娜的护照下了车。 成默心想他和雅典娜还有一层“国际刑警”的身份,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拿出来使用,便道:“不会有什么事情。” 成默紧盯着站在不远处正和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子交涉的哈立德,他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了钱,这一次不像刚才只是几张,而是厚厚的一摞。 在这群士兵离开时,成默看到了他们冷漠而仇恨的视线,在黑夜中像是狼在龇牙咧嘴的紧盯着猎物。 破碎世界(4)没有贴着反光条的护栏,路况也不是很好,时不时就会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段,然后就是“砰、砰、砰”的噪声喧闹了寂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