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韫抬头看向了成默,轻声说道:“从地图上来看,从沙洲到天德军的直线距离大约为1400公里,而从天德军到长安的直线距离约为800公里,大约2200公里的路途,两年时间,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相比之下,马拉松的区区42195公里又算什么?” 但在目睹了贫民窟的惨状之后,成默觉得,尽管驱动这个世界滚滚向前的唯有金钱利益,可有些时候,金钱利益并不是绝对的。 “你知道马拉松战役中的信使是菲迪皮茨,那你知道替张议潮传递消息,最后唯一抵达长安的信使是谁吗?” 成默能准确的回答出问题,谢旻韫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摇着银色的咖啡匙,点头说道:“实际上悟真大师到达长安的时候,西域的局势已经大为不同,张议潮以沙洲为基地稳扎稳打,占据了对吐蕃的主动,公元861年,唐归义军经过三年的拉锯战,终于攻克吐蕃在河西的最后据点凉州,至此,‘河西陷没百余年,至是悉复故地’,张议潮历经沙州起义,收复甘州、肃州、伊州,征回鹘、吐谷浑,直至整个河西走廊。” 谢旻韫吟诗一点也不慷慨激昂,语气淡然悠远,却更显得冰凉而沧桑。就连成默也难免心生感慨,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张议潮生不逢时,不仅一直为朝廷猜忌,张家的结局也并不算好。张淮深一家六口被杀,至今还是史学界的悬案。当然,撇开张家人不说,张议潮虽然没有被《新、旧唐书》列传,但以一己之力收复四千里山河,的确是被历史遗忘掉的民族英雄。” 谢旻韫的声音像是春天解冻溪流,冰凉清透又生机盎然,成默站在楼梯上凝视着谢旻韫,虽然谢旻韫磨的是咖啡豆,穿的是羽绒外套牛仔裤,一丝古韵也没有,成默却能从她藏青色的蜿蜒长发里窥见盛唐的烽火,窥见如血的残阳下披着残破铠甲的勇士;能从她娓娓道来的声音中听见一曲弦歌,听见凯旋的唐军在迎风招展的猎猎军旗下高唱: 别分子将打衙头。 渐见黄河直北流。 万里胡人尽汉歌。 从教西去作恩波。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咖啡厅里陷入了微妙的安静,成默扶着栏杆凝望着谢旻韫,谢旻韫搅动着咖啡,却没有喝。银色的咖啡匙敲打着白瓷杯,袅袅的热气在斜过尘埃的橙色阳光中扶摇直上。过了好一会,成默才开口说道:“我上去放箱子了。” 成默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不要加糖的就行。” “美式太苦了。拿铁我不要奶泡……” 成默提着行李箱上楼,于是咖啡厅里响起了有节奏的“咯吱”声,在走过楼梯转角的时候,成默又回头看了谢旻韫一眼,心想:从始至终谢旻韫都是故意的,生气是故意,一个人先走是故意的,用回答问题来交换各种资格也是故意的,可故意而不刻意,不但不叫人反感,还叫人别有兴致。懂历史又智商高的女生想要改变一个人,就是这样举重若轻。 实际上二楼只有一间房和一个洗手间,如果成默不幸回答错了,很可能就要睡三楼的阁楼。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尾,二楼只有一张大床,成默想要睡的好一些,估计等下还要回答谢旻韫的问题,假设回答不对,等待他的就是在床边打一个地铺。 放了行李,成默洗了脸就下了楼,两人坐在遮阳棚下一起喝着谢旻韫手冲的咖啡,看着阳光缓慢的挪动着脚步,这条古老的街道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会从这里经过,尽管有着浓郁美妙的文艺复兴时代的风情,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欣赏。 接着谢旻韫关上了咖啡店的门,先是带着成默去了eur区。 对于喜欢建筑的成默来说,这里一栋栋宏伟壮观的建筑无疑是凝固的盛宴,它们不仅仅是建筑,还是历史,是文化…… 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浮夸的现代化,也看不到井然有序的美,一切都有些杂乱无章,但这种杂乱无章却是一种和谐的杂乱无章,并没有凌乱到不堪入目,反而诉说着罗马历史演变的痕迹,它的每一处尖顶和方碑,每一尊雕塑和门廊,都充满故事性。 两个人在梵蒂冈圣伯多禄广场上看喷泉,聊喷泉和古罗马的排水系统;他们从马克西穆斯竞技场走到河边,在马耳他骑士广场上,有一座主教堂和一座花园,里面藏着一条林荫道,谢旻韫带着成默走到尽头,在这里能看到了罗马最特殊的 他们在卡拉卡拉浴场讨论古罗马的公共设施,尽管古罗马这个时候已经有坐便器,城市排污已经有了很高的水准,政府还竭力推广公共浴场,却不知道这反而让罗马人疾病缠身;他们去了亚壁古道,这条设计复杂的高速公路被称之为“路之女王”,它从罗马城一直通到亚平宁半岛尽头的布林迪西港,使得古罗马的影响力和军事实力以布林迪西港为原点,辐射到整个地中海沿岸。 两个人骑着马沿着亚壁古道小跑,感受罗马军团强大的武力,遥想当年牛逼如汉尼拔、斯巴达克斯都是古罗马的手下败将,斯巴达克斯阵亡以后,罗马人将被俘的6000起义军全都带到亚壁古道,把他们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再一个接一个插进道路一侧,像里程碑那样,约33米一人。 对于成默和谢旻韫来说旅行并不是走马观花的景点打卡,而是探索、追寻、触及那些风土、历史、人文背后难以捉摸的情景。 晚上成默和谢旻韫在罗马最文艺的卡诺瓦雕塑餐厅于一堆大理石和石膏雕塑的簇拥下吃完了饭,成默问:“现在是回去?还是继续逛逛?” 成默点头,叫了服务员买单,谢旻韫挽着成默走出了餐厅,两人沿着铺着石子的长街漫步,说着白天未尽的话题,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趣事,争论不完的话题。 他们也慢了下来,在醉人的夜晚里酿造专属于两个之间的回忆。 当然,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游览表世界的古罗马斗兽场,而是进入里世界的古罗马斗兽场,成默将直面被誉为天选者地狱的古罗马斗兽场…… 谢旻韫的21/22咖啡馆就在罗马市中心,距离古罗马斗兽场不过两三公里远,走路还不需要十分钟。因此成默和谢旻韫并不需要打车,两个人沿着夜间静谧的罗马街道向斗兽场走去。 可惜时节不对,桃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橙黄色的路灯照耀下显得十分冷寂,而悬铃木上的叶子也快掉完了,只有一些毛茸茸的球果和泛红的树叶还迟迟不肯坠落。 谢旻韫像是看透了成默的心思,轻声说道:“斗兽场遗迹之地比较特殊,它并不是对古罗马斗兽场的还原,而是一个……古罗马建筑风格的现代竞技场馆。”稍微顿了一下,谢旻韫补充道:“不过它的外形应该是符合历史的。” “其实也还算不错,进去还能看到一部分古罗马建筑,可惜我们能活动的范围有限,并不能深入进去,要不然还可以体验一下古罗马的公共浴室……” 谢旻韫轻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也很关注这个问题,因此就算载体并没有上洗手间的要求,我也去看了一下,在我看来斗兽场的洗手间应该是采用了古罗马的风格,但使用的材料上面要讲究多了,一点也不大众,也许古罗马皇室的洗手间就该是这样的……不过也算是有一些参考价值……” 谢旻韫点头,随后指了指斗兽场西侧说:“入口在君士坦丁凯旋门,要把口罩戴上吗?” “嗯!我特意选的今天过来,就是因为今天有一场重量级的比赛可以看。” “排名第三十一的约瑟夫·阿尔曼对战排名第三十九的阿尔迪欧王子,他们一个是阿尔曼家族的继承人,是最大的奢侈品帝国lvh集团的背后掌控者,一个是比利时王子,玫瑰十字会的常任理事。”谢旻韫低声说,“一般情况下高手对战确实很少会开放观看,但是约瑟夫·阿尔曼和阿尔迪欧两个人之间有矛盾,所以这一场对战不仅选择了死斗模式,还赌下了珍贵的道具……” “对,一般天选者pk都不会选择死斗,除非有化不开的仇怨,或者说两方的等级差距太大,弱的一方以高额的经验值以及贡献点数、珍贵的道具、技能为赌注……” “不会,他们只会检查你的天选者通行证。”说着谢旻韫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口罩戴在了脸上。 谢旻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通行证亮给对方,对方接过来用一个检测仪扫了一下,马上就还给谢旻韫,接着警察立刻看向了成默。君士坦丁凯旋门。见巨大的君士坦丁凯旋门附近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想要进入古罗马斗兽场,成默有些疑惑的问:“怎么感觉没有什么人?” “难怪。”成默再次整理了一下口罩,抬头望了一眼和巴黎凯旋门款式基本一样的君士坦丁凯旋门,和谢旻韫一同从这座巴黎凯旋门的原型建筑中穿了过去。 它一点也不像是体育馆或者竞技场,反而有点像是一座无比宏伟的圆形堡垒,不过比堡垒要气势磅礴许多,不仅因为它面积大,建造的材料是巨型白色石灰华石块,还因为那一排排的圆形拱门里立着无数手持金色金属大剑的大理石雕塑。这样穿着带帽披风的雕塑成默很熟悉,第一次登陆天选者系统时他曾经看到过,后面进入万神殿的时候他也看到过…… “去看一眼。”成默说。 很快两人就走到拥有十三道拱门的高大正门,这里有零星的天选者正从进入,正门入口正前方伫立着一座金色金属雕像,雕像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庄严肃穆,它低头俯瞰着脚下,如同藐视众生的神祇。 谢旻韫刚要答话,便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希耶尔?” 很快成默和谢旻韫就走到了斗兽场拥有十三道拱门的正门,此时正有零星的天选者在入场,成默的目光全被正门广场上伫立着的金色雕像所吸引,他仰望着几十米高的金属巨像赞叹万分,仔细观察了一会。 成默站在它的脚下仰望,天空呈现一种悠远的靛蓝色,一轮圆月挂在金属巨像头顶不远处,银白的光像是镀在金属巨像上的钻石熠熠生辉,它低头俯瞰着脚下庄严肃穆,如同藐视众生的神祇。 谢旻韫刚要答话,却听见背后有人喊“希耶尔”,谢旻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了头,进入眼帘的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拿破仑七世。 “主要是你太好认了,这样的气质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你也如同皓月身处一片萤火之中那般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