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院与芭蕉院之间隔着一方心型小池塘,如今正值荷花开的时节,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池岸,朵朵粉红从中拔起,花苞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如少女娇容。 粼粼的水波照出岸边人愁苦的脸庞,她随手拿起身边的小石子,一下将它丢入了池水中,砸出一片涟漪。 林木榕靠坐在柳树下,柳树被风吹起,在她眼前飘舞。她扯下一条细枝,捏在手里把玩。 阳光透过柳叶,在她脸上照出一片斑驳,黄褐色的眼眸如深山中的矿石,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霭。 可不知为何,在这独处时,她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寂寞的空虚。眼前的繁华好像一只宝贵的花瓶,看看还行,千万碰不得。若是没有单小雨,自己连看都看不见吧… 和单小雨一起生活的几年,朴实又美好。她演善良坚强的农家女子,自己演单纯粗陋的猎户,把淡得没味的日子一点点过下去,彻底忘记前半辈子… 单小雨前半辈子比自己精彩得多,牵挂也多,她不像自己一样没心没肺,不像自己一样浑浑噩噩,她总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她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想,有抛弃一切的勇气,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让自己崩溃的遭遇放在她身上就好像不痛不痒,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此厉害。 为什么呢?难道她不想让自己看见她会崩溃、会哭、会闹吗? 这种私密的情绪,也许只有她喜欢的人才能见到。 林木榕越想越多,陷入了复杂的情感漩涡中,她活了这么久,从未认真考虑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她分不清恋人的爱与朋友的爱有什么区别,在她眼里,恋人与朋友无非就是有没有肉体关系的区别而已。 林木榕知道乾元与坤泽间会注入信引的方式完成标记,被心爱的乾元标记的坤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全感,一生一世都会爱着乾元,从此情潮不用再靠那些伤身体的苦药渡过。 她痛苦地揉搓脑袋,把头发弄得一团糟。就像单小雨说的,自己就是个榆木脑袋,这种复杂的事情多想几秒脑子就要炸开。 她大声哀嚎,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准备让自己的脑瓜子歇一会儿。 “啊啊啊!”她吓得原地弹起,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七拐八扭地跑到了一边,捂着颤抖的小心脏,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吓死我了…”怎么来了也没个动静的。 “你家?”林木榕定了神,观察眼前的女人,她穿着华丽的夏裙,脖子手臂上都带着金饰,面容姣好,皮肤白暂,眉眼与秦夫人像极了,简直就是青春版的她。 “你…也是我娘请的大夫?”许茜打量了下这人,比一般女人要壮些,身材也更加健硕,露出的手臂上可以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哪个大夫有这身材啊? 想到那画面许茜吓得一抖,又离她远了点。 要是自己暴露出单小雨是个假大夫的事情,这不坏事了吗… “啊?!不是,小姐,你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我怎么就干坏事了呢?” 许茜见她这样寻死觅活,忙阻止她,提醒道:“你小声点…没干坏事就没干呗,至于这样吗…” 见这人非要问个明白,林木榕也不好逃避了,只能解释道:“我是昨天跟着单大夫来的,那时候太晚了,秦夫人说你在休息,我们俩就没打扰你。” 林木榕刚想脱口而出“朋友”,立马想到这是在许府,只能说:“病人。” 林木榕说了一句“不对”,看向眼前的女子,疑惑道:“你看上去挺有精气神的啊…真得了不治之症?” 许茜的反问呛住了林木榕,她急道:“我我我又不是得的重病…多亏了单大夫!我才好了~” 许茜鼻子哼哼,挥挥手:“别演了,我都知道单姐姐不是真大夫了。” “这不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嘛…”林木榕小声嘟囔。 “等等…你叫她单姐姐?你们没见几面吧,这么快就熟悉了?”林木榕不解道。 “娘不让我出来吹风,天天把我关在房里,我闷都快闷死了…” 林木榕与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坐着,面对着眼前的荷花池,内心惆怅。 许茜表情有片刻凝滞,慢慢道:“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娘连名字都不与我说…”可笑吗?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做她的妻子,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许茜呛了一口,捂着嘴道:“你可真会聊天…” “我娘认为我会喜欢,是因为她人长得好,性格好,家世也好吗?” 许茜望着眼前的景色,没有一点喜悦,表情泛着苦涩,她心塞道:“我娘总认为需要一个配得上我的人,先选家世,不好的不要,再选人品,差的不要,最后选脸蛋,丑的不要,光是第一项,就能筛掉大周的大半数家庭,这么长时间下来,我以为她找不到符合要求的人,没想到造化弄人,居然真有这么一个完美的乾元入了她的眼…” 林木榕看着她的侧脸,默默道:“万一你见了她,也会喜欢她呢?毕竟她这么好,不少人都会喜欢吧。” “这么说吧…如果我爱她,哪怕她是个一无所有、奇丑不堪的人,我也会一心一意待她好,就算身边人都不理解,只要我们两人相爱,便可以克服万难,做一生一世的鸳鸯眷侣。” “唉~现实哪有这么美好啊,你是许府的千金小姐,足不出户的,能遇到几个人?你爱上的,不一定是值得你爱的人,到头来还不是伤了自己…” “至少我爱过不是吗…她出现的画面,被我刻在心里,每晚都会想起来…她的表情、她的衣着、她的身姿,每一处细节我回忆了无数遍。” 许茜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哭腔,她爱上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个女人将她幼稚的心夺走,一声不吭的,消失在了风中,再没回来过。留下她自己一人在原地徘徊、蹉跎一生。 “好了…不和你聊了,再待下去,就要被人发现我偷偷出来了。”她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离去。 “希望你的心上人会再次出现…”林木榕默默祝福道。 她算了下时间,拍拍衣服,准备起身离开。 她机械般转过头,看向来人。 洁白的她远远地站在林木榕正对面,梦幻地像是一场梦,一场她不愿醒来的梦。 “你…” “嘘…” 单小雨这么说着,前倾了身体,撞入林木榕怀里。 林木榕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她怔怔地看着她的睡颜,眼底滋生出陌生的情愫。 她靠在自己怀里,安静地像是一只小猫,她把自己当成了庇护所,当成了温柔乡,当成了能放松身心的依靠。 林木榕庆幸自己傻,庆幸自已不是被欲望驱使的野兽,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单小雨的唯一选择。 单小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靠在她怀里,在段清和离开后,她只觉得很疲惫,就像在沙漠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多路,在力竭晕倒的下一秒,看到了水源,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