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什么人,裴珩唇角也浮现起几分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竟有此事?”观空住持怔然片刻,“那你的寿元——” 失去半身精血的裴珩,无异于主动放弃了与天争命的修道之途。 闻言,玉溶晔和观空住持神情都微微沉下来。 “这天下,终究是欠了你们乾元裴氏一笔浩瀚的因果。” 他轻轻伸手,指腹摩挲着腰间墨玉牌之上凸起的腾龙纹。 “这么多年来,长嬴虽非在下亲子,却也与亲子无异。正如玉师兄所言,血脉大统,皆为迂腐之说,眼下长嬴身上流淌着我的血,也便是传承着乾元裴氏的一切,这乾元裴氏日后交予他,当得上是天命所归。” “既然是天命所归,那么如今乾元裴氏的少主,有且永远只会有一位——” …… 他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混沌,但是动作却出奇的冷静。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他起初只知道裴烬享誉九州,是比他天资更甚,锋芒更锐的天才,对方家世极盛,而他却是个出身低贱的孤儿乞丐。 但现在,什么都变了。 本来。 乾元裴氏怎么能这么狠心抛弃他,让他吃了这么多的苦,不闻不问,只留给他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平安扣。 在凡人的世界里,高阶法器根本比不上冬天里一个热腾腾的馒头。 还对别人那么好。 一尘禅师对裴珩并没有感情,所以委屈了一阵,他选择先安慰自己。 为了整个九州,为了整个修仙界,他该牺牲自己一点的。 如果他当真是裴珩的儿子,他也该向父亲学习,为天下苍生多忍耐一点。 他现在已经做了即云寺的首席,阿软也过得很好。 就像师尊说的那样,现在不是很好吗? 一阵气流拂过。 窗外暮色西沉,竹影横斜,霞光洒在为首那人肩膀上。 他大步离开,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尘禅师看见裴烬右手松松提着一把乌润如墨的长剑,赤红的剑穗荡漾,拂过他骨感冷白的手腕。 他缓缓将右手往袖摆中缩了缩。 一尘禅师心里不是滋味,乾元的讲学已结束了,他没有回即云寺中,往云桑那座最宏伟最漂亮的府邸赶去。 “平安哥哥?” 停顿只是一瞬间,一尘禅师伸手揽过她肩膀:“嗯。” 缺了的那点辨不清的情绪,很快又回到了他们之间。 更何况,谁人不知,她可是有一个仙人哥哥护着的人。 因为在当年一尘禅师有资格下山之时,曾给她赠了一枚极大极亮的明珠,震动整个云桑。 一尘禅师盯着阿软的眼睛,眸光深晦。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垂下眼,伸手迅速地拨下一缕碎发,遮住眼尾,微低着头给一尘禅师沏茶。 平安哥哥比从前俊美得多,也厉害得多。 好像有很多东西变了,除了穿不尽的漂亮衣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好像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了。 他伸手攥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用了力气。 阿软一愣,随即摇摇头:“平安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有些自惭形秽。” 微微的热意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阿软,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房间里燃着的是一尘禅师送的鲛人膏,淡紫色的火光闪跃,阿软的脸色显得更红。 “你介意吗?” “阿软当然不介意。”她轻声道,“只是担心你……” 话还未说完,手便被用力攥紧了。 火光澄莹,一尘禅师半张脸在明,半张在暗,更显得鼻眉高挺,被映亮的半张脸丹凤眼狭长微垂,眉间红痣若隐若现。 “可是平安哥哥,你是即云寺首席,不能结道侣……唔……” 更多的话,一尘禅师不想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