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拖着重伤的身体，背着女孩向前走。每一步，都在纯白的雪原上，踏出一个鲜红的血脚印。 飘扬的雪落下来，少年颤抖着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撑在女孩身上，替她挡住风雪。 女孩脸侧染着血的头发在风雪中狂舞，眉间也落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平安哥哥……” “平安哥哥。”女孩视线落在不远处。 “平安哥哥，今年冬天，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说来也巧，废弃的佛堂另一边，便是一处大户人家的院落。 少年抱紧了怀里的小身体。 阿软笑了笑：“只有掌上明珠才会有漂亮的衣服穿，阿软只是地上的一株野花，一粒泥巴。” “阿软是我的明珠。” “好。” 那年冬天，他们没有死。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如今这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虽然五官并未长开，却也看得出日后丰神俊朗的风骨。 许多乞儿起初都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里走丢了的孩子，毕竟那平安扣看上去价值不菲。 没有人来寻人，更没有人接他走。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少年率先将那枚平安扣拿去换钱了。 但那些钱，他注定是守不住的。 那年冬天，当真有好心人带走了他。 那个人没有头发，慈眉善目，气场却很冷肃，自称是即云寺住持，法号观空。 但阿软没有灵根，不能跟着走。 “平安哥哥，你如今要做仙人了，可千万别忘了你对阿软的承诺。” 他终究被说服了。 饶是再不舍，少年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看见阿软笑着送他走，在他离开之后，又转回身偷偷抹眼泪。 他发誓要早些回到阿软身边。 少年跟着观空住持来到即云寺，这里太大了，简直像是仙境，是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的境界进展之快，就连观空住持都讶然。 那年予禧宝殿之上，身后是师兄师弟艳羡的目光，身前是观空住持落下的眼神。 许久前，他也曾这样，被所有人注视着。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从今往后，你法号便唤作‘一尘’。” 一尘禅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整个云桑的所有衣裙首饰花钿，凡是那些千金小姐拥有的，全都买了下来。 一尘禅师将当年那座佛堂和旁边的宅子全都盘下来，为阿软盖了一座新房子。 阿软一跃而成了整个云桑最受宠爱的贵女。 一尘禅师路过当年那条小巷，目光只停顿片刻，便毫无情绪地收回。 眼下无论是那些乞儿，还是这条肮脏的巷弄，他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湮灭。 后来一尘禅师天赋日渐展露，少年时瘦弱的身体也张开，被蜡黄肤色掩盖的出色眉眼也逐渐显露出来。 说不得意是假的，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尽管他们出现在一起，在同一座府邸、同一间房，甚至相邻的两个桌案上聆听传道，他们之间，却仿佛还是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只有掌上明珠才会有漂亮的衣服穿。】 他和那位裴氏少主，一个耀眼远在云端之上，另一个空有一身皮囊，内里却低贱如尘泥。 他仿佛一下子从轻飘飘的云层里，被重新打落在地面上。 一尘禅师不恨裴烬，他甚至感谢他。 强横无匹的家世，惊才绝艳的天资，能为他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引得浮岚中女弟子频频回眸的外貌……上。 他该更努力一些，努力地追赶上去。 一尘禅师本想在离开乾元之后，他要先去寻阿软一趟，暂且不回即云寺修炼。 阿软是自己一个人的。 但并非为了日后继承住持之位，他只想广结善缘，再学一身能够护好阿软的本领。 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