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是她身边的人。 与他相遇,同他相知。 幻象之中,玄衣墨发的青年神情冰冷得近乎冷漠,缓步碾过尸山血海。 温热的鲜血飞溅至面容,他自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灵力汹涌而起，神识宛若被卷入无边的漩涡之中,【形神和】在技能栏里狂闪。 周遭火海绵延，倾頽的屋脊之上，黏连着沉重的墨色。 啪嗒,啪嗒。 那种浓郁的血腥味又来了。 温寒烟感觉视野晃动得更厉害,耳畔只能听见沉重的喘息声,是裴烬的脚步变得更快。 黏腻的撕扯声越来越近了。 他浑身浴血，只剩下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腰部以下都被一团浓郁的墨色蚕食，咀嚼撕咬的动静声声入耳。 他张开口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开口时先是一大口黏连着内脏残片的血水呕出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中，他艰难地请求，“求求您，杀了我……” 温寒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愠意，而这愠意背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之感席卷而来。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不知是刺痛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微微泛着轻颤。 一切都静止下来。 那浑身浴血到近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人微微一愣，紧接着，染血的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 她低下头，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在这个时候做起来却那样艰难。 “我没有救了，少主。”那人痛得面目扭曲，心态倒是坦然。 温寒烟借着裴烬的眼睛，借着他的五感，在一片血海中疾行。 “少主，救命啊少主……” “让我死了吧，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耳畔声音嘈杂，烈火燃烧的噼啪声，飞檐倾頽而下的轰鸣声，虚弱痛苦的惨叫声，血珠滴落血肉撕扯的黏腻声…… 她感觉到“自己”不知疲倦地出手，右手很快便似万箭穿，万蚁噬，再也用不上力气了。 杀戮。 杀戮。 温寒烟只能听见裴烬的呼吸声，她眼前一阵刺痛，不知是汗珠还是飞溅而上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一瞬，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血液浑身骤然冷却，仿佛寸寸冰封，浑身都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 那些比夜色还浓郁的墨色不知何时，宛若退潮的海浪，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感觉到“自己”呼吸一滞，心口的血气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撕心裂肺的咳声在火海之中回荡，再无人能回应他。 温寒烟跟随着裴烬的动作，僵硬地向前挪动，所过之处，狼藉残垣之中，血河漂杵之间，那是很多张于她而言极为陌生，却又莫名因感知到裴烬心绪而熟悉的脸。 “桂生？” “……” 所有的邪祟都消失了。 是他杀的。 玄都印已与他融为一体，他不惧这种不祥的血月，成了唯一一个清醒着活下来的人。 裴烬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自逐天盟牢狱中受的重伤还未好全，巫阳舟今夜去替他寻药，不在府中。 他们或许也不想再见他。 但裴烬到底还是想错了。 就像曾经无数个他不在意的平常。 转身往回走时，身体支撑不住摇晃了下，他单膝跪地以手撑地，突然觉得茫然。 他浑浑噩噩，随便从地上捡了一把剑，上面都是血，不知道属于谁。 他脑海里全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裴珩和卫卿仪时的样子。 那时裴珩脸上破天荒没有多少笑意，裴烬知道他压力如岳，主动说要替他分忧。 他不服气，他说他天资卓绝，自降生时便已引灵入体，七岁驭灵，十二岁晋阶天灵境结金丹，十六岁晋阶悟道境结元婴，十八岁习遍裴氏三十六秘术，二十岁及冠礼时便已晋阶合道境。 裴珩那时的眼神很深，裴烬辨不清，卫卿仪风风火火一巴掌拍在他发顶，让他少逞强，少争先。 他心中本就压着一口气，闻言直说他不需要她管，以后他们彼此间，再也别过问对方的事。 片刻，她才反手一推他，让他滚。 他那时年少轻狂，听了这话只是冷笑，顺着她推开他的力道，转身就走。 裴珩叹口气，劝她说，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