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裕民皱眉:“裴尚书,如今不是掀旧账的时候,今日的事,裴尚书想必也听说了,待沈阙被锁拿长安,六年前的旧账难保不会被翻出来,至少,盛阿蛮控诉的,还有裴尚书的妻子王娘子,就算王娘子死了,顺藤摸瓜,裴尚书你也脱不了干系。” 提起崔珣,两人都神情不快,裴观岳恨恨道:“真是条疯狗,咬了几年都不放。” “何事?” 卢裕民也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跟见了鬼一样。” 卢裕民疑惑,裴观岳道:“人不能出去,鬼总能出去吧?而且还有一件事,沈阙被流放前,不是在赏春宴和崔珣起冲突了么?沈阙跟我嚷嚷他遇了鬼,我那时只觉得是他这个废物打不过崔珣,才找的说辞,于是随意给他敷衍过去了,如今看来,沈阙倒未必是虚言。” 裴观岳没有反驳,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是不是怪力乱神,一探便知。” 李楹揉了揉眼睛,不服气道:“不行,我答应了为你研墨,就不能食言。” “给阿耶……”李楹忽住了口,她这辈子都不想提起阿耶了。 他握住松烟墨锭,于砚台上倒入少许清水,姿势优雅,快慢适中,李楹托腮看着,她忽问道:“阿蛮这次状告沈阙,如果成功,能不能让天威军一案重审啊?” “牵扯什么?” 李楹听罢,有些怅然,说到底,就是为了权力二字,到底权力有什么魔力,能让母子猜忌至此? 崔珣微微拧眉,他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她解释着:“天威军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关内道六州是大周的领土,六州百姓是阿弟的子民,他如果知情的话,怎么会愿意葬送最精锐的军队呢?又怎么会愿意将领土和子民送给突厥践踏呢?而且,在地府的时候,郭帅也说,那张逼他出兵的敕令,是假的。卢裕民是阿弟的老师,阿弟最是信任他,一定是他伪造了敕令。” 李楹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又想到什么,忽说道:“那你明知道阿娘和阿弟都不想重查天威军一案,你还坚持这么多年?” 李楹长如蝶翼的睫毛微不可见颤动了下,她盯着他手腕的伤痕,心中涌现一阵酸楚,她说道:“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坚持,现在,有我帮你。” 一篇千字的奏疏,在添过两次灯油后,终于写完了。 崔珣点头:“沈阙知道太多,如果有人半道截杀他,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她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李楹有些难过:“这样啊……” 崔珣也看出她的难过,他抿了抿唇,还是道:“我会和察事厅武侯一起去,你还是留在长安吧。” 李楹虽然理解,但心中还是止不住不舍 李楹不由好奇接过,白玉罐还没打开就散发檀香香味,李楹道:“这个式样,还有香气,应该是口脂吧。” 李楹还没用过三十年后的口脂,也不知道这口脂和三十年前有什么区别,她满怀欣喜的打开,然后顿时瞪大眼睛:“这什么颜色?” 崔珣道:“卖给我的胡商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 “是么?” 崔珣呐呐,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骗:“那胡商应该是刚到长安城,并不认识我……” 崔珣更是窘迫,偏偏李楹看他窘迫模样,又起了逗弄心思,外人面前狠戾无情的察事厅少卿,偏偏只会在她面前红了耳根,她取笑道:“崔少卿,崔郎君,你这么好骗,这次去岭南,可不要被其他小娘子拐走。” 李楹没有听清:“嗯?” 此生陷落修罗道,满身污秽,于无尽黑暗沉沦之时,幸得明月清晖,蒙清晖不弃,度他残生,纵世间再多温香暖玉,倾国之姿,于他心中,也比不上明月分毫。 翌日, 李楹于花楠矮榻上醒来,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然后披上衣服, 起身开门,只见屋外已是碧空如洗, 风和日丽。 她隐约记得, 昨 崔珣说了个名字,李楹道:“三十年前,他还没那么出名呢,没想到三十年后,已经可以给博陵崔氏的公子当老师了,不过, 我记得他擅长的是行草?” 小楷风格端正规矩,行草风格则洒脱狂妄, 崔珣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李楹捧着奏疏,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还是道:“老师的确更擅长行草,我学的也是, 但我行草以前写得比较好,现在没那个心境, 写不出了。” 先帝一手飞白体,不输大家,而李楹擅长模仿先帝的飞白体,因此对书法也略知一二,她手中捧着奏疏,和他交流着心得,她又惦记着让崔珣早点休息,于是准备说两句就不说了,可说着说着,她全然忘记时辰,到最后,反而是她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李楹懊恼的敲了下脑袋,虽说离别难舍,但崔珣身体本就不好,她也不能忘了时辰呀。 这玉瑱,是当初她打雷害怕时,崔珣让她塞入耳中的,李楹恍然大悟,她就说承天门每日五更时分响起三千下报晓鼓,她今日怎么没听到了,原来是这两个玉瑱的功劳。 李楹为崔珣准备安神香的时候,崔珣也将奏疏呈给太后,他言辞恳切,希望能亲自押送沈阙来长安,更是立下军令状,若沈阙在途中有一丝损伤,他便拿命来抵,太后久久未语,半晌才意味深长说了句:“望舒,你这般关心此案,到底是为了盛云廷,抑或是,其他?” 他说的决绝,太后也听明白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为了那件事。 这三年,她因为他的执拗,劝过他,罚过他,晓之以理过,也挞责加身过,但始终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前路太过艰难,她并不觉得他能成功,这次也不例外。 明月珠…… 这奏疏上的香气,和明月珠以前调的香气,倒有几分相像。 太后应承之后,崔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谢恩出了蓬莱殿,等候在殿外的武侯迎上,崔珣道:“准备准备,今日就去岭南。” 崔珣并未在意,自他任察事厅少卿以来,得罪的人遍布整个长安城,尤其是裴观岳,早和他不死不休,裴观岳一直派细作盯着他府邸动静,他抓到一批,便杀一批,然后裴观岳就会消停一阵子,过段时间,再卷土重来,这个他早已习惯。 抓捕沈阙的敕令会先到桂州,桂州都督张弘毅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在桂州的地盘,应该不用担心沈阙被人劫杀,但出了桂州,就不好说了。 崔珣拧眉思索之时,身后跟着的武侯期期艾艾,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到出大明宫时,终于说道:“少卿,关于细作一事……” “此次不同。”武侯急忙道:“此次细作,是几个道士。” 崔珣来的很急,连官帽都没摘,额上更满布细密汗珠,李楹一怔:“怎么了?” 李楹更是奇 崔珣这才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