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很简单说了两个字:“不认。” 崔珣只是瞥了眼放在条桌上的白骨,说道:“这头颅,不是郭帅的。” “这是一个女子的头颅。”崔珣笑了声:“仵作,没看出来吗?” 众人眼神都看向大理寺仵作,卢淮更是惊怒:“林三!他说的是真是假?” 卢淮咬牙:“叫张二郎过来,验!” 所以,这白骨,无论切口如何,都根本不可能是郭勤威的头颅。 但如今形势,由不得他再细想这个问题。 崔珣望着他,眸中讥嘲神色让裴观岳心惊肉跳,他徐徐道:“裴尚书,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一个月都被囚于府中,由大理寺看管,试问,我如何命人更换?倒不如说,是有人想陷害于我,途中调换,但他却百密一疏,换了一个女子头颅。” 崔珣轻笑一声:“我手下暗探,的确挂心我的安危,他们怕有人害我,于是在押运队伍从突厥出发的时候,就一路跟踪,行至飞云驿的时候,倒真让他们发现一桩谋划。” 他对太后和圣人从容不迫行礼道:“臣恳请太后与圣人,缉拿欧阳彦、冯虎、韩林,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以为他是螳螂捕蝉,其实,早已有黄雀在后。 卢淮已然愠怒:“裴尚书,你并非主审,还请勿要多言。” 我根本就没有更换头颅的动机。” 他此话一出,众人又都一惊,崔珣手放入袖中,握住五色锦荷囊,他慢慢道:“郭帅的头颅,如今正藏于突厥叶护罗葛的府中,此事连苏泰可汗都不知晓,所以苏泰可汗送来的,必然是一个假头颅,既是假头颅,自与我弓弦不一致,那试问,我为何要换?” 隆兴帝神色未变,他点了点头,有些不甘的说道:“听起来,崔卿确实无辜。” 太后颔首道:“崔卿,言之有理。” 隆兴帝勉强道:“听凭太后做主。” 崔颂清望了眼崔珣,神情复杂,他拱手道:“诬陷朝中重臣,的确应查个明白。” 既然群臣都听凭太后圣人做主, 太后自然便下了定论:“崔卿,你且莫寒心,吾与圣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眼见局面逆转, 崔珣却没有见好就好, 而是又叩首道:“臣旧弓被收缴于大理寺, 本应看守严实, 却被利用陷害臣, 况且,大理寺连仵作都被人买通, 硬将女子头颅诬成男子,桩桩件件,太后与圣人都眼见为实,假若此案仍由大理寺办理,如何能还臣公道?臣恳请,将此案交由察事厅办理, 臣必秉公执法,不偏不倚。” 众人疑惑目光看向他三人, 卢裕民面色僵硬, 找补道:“假若崔少卿挟私报复,该如何?” 崔珣此言, 已然是用性命立下军令状了,崔颂清敛眸道:“太后,圣人,押运队伍由大理寺负责,铁胎弓由大理寺看守,仵作是大理寺隶属,三桩重任都出了问题,足以见得大理寺已不可信,倒不如交由察事厅处理。” 卢淮望了卢裕民一眼,面上尽是悲怆和羞愤神色,他道:“臣身负失职之罪,不敢有异议。” 隆兴帝心中自然万般不愿,姑且不说他憎恶崔珣,就说惠妃的身份,他也怕金祢攀咬出来,但此番大理寺出了个大丑,他也说不出理由去反驳太后,于是勉强答应道:“太后所言甚是,就交由崔卿处理吧。” 李楹见状,便知道崔珣安然度过了此关,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崔珣并没有回崔府,而是鱼扶危来寻了她。 李楹想了想,道:“这人本质不坏,性子又直,应该很难接受自己管辖的大理寺,居然早就形同裴观岳私狱的事实。” 李楹道:“裴观岳把事情做的太绝,若非他要害崔珣,崔珣也没法借此机会反将一军。” 李楹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嵌着贵重玉石,就连车轮都绘制着精致花纹,李楹和鱼扶危随着百姓,来到青石道旁驻足观看,李楹听到百姓窃窃私语道:“那是太后与圣人赏赐给崔珣的座驾,本来他是四品官员,只能用三马马车,但这次太后与圣人开恩,准许他用驷马马车。” 宽大马车内,崔珣耳边不断传来流言蜚语,他都一概置若罔闻,只是指间用棕榈叶仔细编织着一只绿色草蚂蚱,手指翻飞间,一只草蚂蚱很快就编好了,他静静看着摊在掌心的草蚂蚱,然后,攥起,手指微挑,掀开了车窗帷幔。 那碧色之物被南风吹到空中,悠悠飘荡了好一会,等风停时,才落了下来。 崔珣车驾已然远去,人群也散的七七八八,鱼扶危疑惑看向李楹:“草蚂蚱?” “嗯?” 鱼扶危替李楹鸣不平:“公主帮了他这么大忙,他不应该来谢谢公主吗?” 崔珣直接从大明宫去了察事厅,他于肃州已经安排好了暗探抓捕欧阳彦、冯虎、韩林三人,他对刘九道:“裴观岳狗急跳墙,一定会着人去杀他们三人灭口,你亲自去一趟肃州,务必将他们安全押送回来。” 刘九拱手后便匆匆出门,崔珣又对其余武侯道:“那个仵作林三的家人,看好了,别让裴观岳有机会挟持他家人来威胁他。” “看守金祢的狱卒都查清楚了,不准再出现王燃犀那次的事情,否则,我拿你们是问。” 大小诸事,崔珣都一一安排妥帖,最后有武侯问道:“少卿,金祢已经押在狱中,少卿要前去审问吗?” “那等少卿得空,再去审问金祢?” 那武侯呆了一呆,他试探问道:“少卿,那我等用刑的时候,要审问什么吗?” 第一个招供的,是大理寺仵作林三。 使他在公堂上无论验出什么,都要咬死那是郭勤威的首级,且是崔珣铁胎弓弓弦所杀。 但无妨,有他这个证词,便足够了。 除了太后告诫,还有他伯父崔颂清,也让他注意分寸,崔颂清说的倒是明白:“金祢是先帝一朝的百骑司都尉,手中掌握不少官员秘辛,但有些秘密,就应该随金祢烂在肚子里,而不是再起波澜。” 崔颂清一愣,然后勃然大怒,强硬道:“崔珣,大周以孝治天下,这便是你对至亲的态度么?” 片刻后,崔珣才敛眸,淡淡道:“不敢,崔珣会有分寸。” 若因强权和孝道就放弃自己一直追寻的真相,那便不是崔珣了。 十日后,崔珣才去狱中审问金祢。 他恐惧的望着端坐中央,裹着玄黑鹤氅的崔珣,央求道:“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