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介意。”李楹道：“若当时没有卢淮在，那你怎么办？就被他们用石头砸死？崔珣，我不喜欢别人伤害你，就算是你看重的天威军家眷，也一样。” 他央求李楹时，李楹却只看到了他额上还未淡去的伤疤，她心中一阵酸楚：“你对他们这般好，可他们也不知道，还视你如仇寇……崔珣，我……为你觉得不值。” 李楹一怔，她苦笑：“算了，你总是这样。” 她说罢，便准备去取瑞炭，她心神有些不宁，都没注意到从自己袖口滑落一个荷囊。 那是两缕发丝缠绕在一起，用红绳打了个结的结发。 李楹瞬间心虚起来，她从崔珣手上夺回，然后藏在背后，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 李楹藏在背后的手指都羞到红了。 是的, 很喜欢。 她并不觉得，主动承认爱恋, 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须知情与爱, 皆人之欲也, 即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大周公主, 也不例外, 既生了情，有了爱, 那何必因为所谓的世俗之见，不愿承认呢？ “不要说可是。”李楹忽出了声：“别再说你配不上我的话了，我不爱听。” 李楹说着, 竟觉得有些难受，六年前的事，将他整个人都毁了，从此没有什么状元郎和一军统帅，有的，只是一身污名、百病缠身的察事厅少卿崔珣。 她说了许多，崔珣只是怔怔的，然后他道：“我并不是要说公主以为的那些话。” 李楹愣住：“那你是要说什么？” “什么……卑劣心思？” 李楹回过神来，她又羞又恼，羞的是，崔珣根本无意自贬，她却又说了一大通误会的话，恼的是，他为了何十三他们，居然还想利用她的喜欢？ 崔珣微叹，他缓步走上前，镣铐加身，他走的很慢，但仍如芝兰玉树，不减他翩翩世家公子的仪态，他缓步走近李楹，眉眼潋滟，如千朵万朵桃花于水波中徐徐绽放，李楹只觉心砰砰直跳，她不由后退几步，但很快退无可退，背抵上了墙壁。 崔珣握着用红绳系在一起的两缕发丝，定定看着李楹：“求公主答应我。” 被她戳破，崔珣苍白面庞也晕出一片绯色，潋滟更胜如锦落霞，他道：“无计可施，无法可用，只能仰仗公主的一点心软罢了。” 她这话，说的自己都有点心虚，她忽恼羞成怒起来：“你这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一边拒绝我，一边又和我使美男计，难道我李楹看起来，就那么容易对你心软吗？” 李楹怔愣，她赌气道：“什么叫只有求我有用，你就是笃定我喜欢你，才这样做。” 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有些赧然，但一字一句都让女子心动，似乎在他口中，她是唯一，是例外，李楹也是女子，心中也怦然一动，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悻悻说道：“你莫要诓骗我。” 他离李楹实在太近，而且一直看着李楹说话，李楹只觉再这样下去，她会溺死在他的潋滟双眸之中，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美男计奏效了。 ” 李楹又觉得不太甘心，自己是不是太快心软了？奈何话已说出，不能反悔，她寻思了半天，才攥着结发红绳，说道：“那你的这缕发丝，就当报酬吧，不许讨回去了。” 李楹将那匣银钱拿到了鱼扶危处，鱼扶危已经快马加鞭从肃州回了长安，他此去肃州，虽惊险万分，但又觉得十分快意，尤其是安排暗探在飞云驿更换头颅的时候，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成就感，而这成就感，是崔珣与他配合完成的。 当鱼扶危听到李楹的请求时，他更加意外：“那些顽童伤了崔珣，他还要送银钱给他们？” 鱼扶危感觉不可思议：“他只在天威军呆了三年，真的有这么深的情谊吗？”如何能不感动？他虽然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但该做的，一点都没少过。” 李楹略微愣了愣，她垂眸，道：“其实，只要有人在他的身边，稍微观察久一点，便知道他不是传闻中的那种人，但，这世上，没有人有耐心，去抛弃成见，了解一个声名狼藉的恶徒。” 思及于此，鱼扶危也按捺下心中的那点酸楚，他并不痴傻，他能看得出来李楹对崔珣的爱意，按理来说，因为李楹的选择，他应该更加讨厌崔珣，可他虽是一介商贾，自幼学的却是君子之道，感情的成败，并不能影响他做事的准则，他点头道：“这银钱，要怎么给？” 鱼扶危微微一笑，说道：“我明白了。” 鱼扶危道：“这买药钱，并非是我出的。” 鱼扶危不置可否，他道：“你记得，你欠他一个人情。” 五月初五，端阳节的时候，押送郭勤威头颅的车队，入了长安。 裴观岳就坐在西市酒肆，冷眼看着朱雀街上，百姓好奇围着押送头颅的车队，指指点点，他清晰的听到“败将之将”、“耻辱”、“自刎”、“不失骨气”这些议论，他面无表情的，饮下一杯烧春酒。 “我此去长安，定能封侯拜相！” “虽一展宏图，也不会忘记兄弟情义！” 裴观岳捏紧金杯，来长安之前，他从未想过，长安是那般大，大到根本没他这个寒门子弟立足之地，那些世家公子，每一个都是穿金戴玉，无比尊贵，明明没有尺寸之功，却靠着家族蒙荫登上高位，这到底，凭什么？ 同样是人，凭什么他们能拥有的，他没有？ 裴观岳看着朱雀大街上，缓缓行着的车队，他一字一句道：“勤威，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选了太后，而不是圣人。” 他最后说道：“还有你最看重的崔望舒，我马上，送他下去陪你。” 她缓缓闭眼：“知道了。” 谁都知道, 郭勤威乃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将领, 没有太后支持, 郭勤威组建不了天威军, 更无法做到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的位置，可以说, 郭勤威是大周赫赫有名的一面旗帜，也是证明太后功绩的一面旗帜。 但太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只是漠然道：“无能之辈, 有何好看？” 他这句话，又无端惹恼了太后，太后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吾很厌恶郭勤威？” 否则，怎么会斥郭勤威是无能之辈。 “解救？”太后却嗤了一声：“如果他自己都不能救自己，那这种废物，要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