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是鬼魂之躯了，团儿说的，自然是真的。” 李楹头晕眼花，她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如今在隐隐成为事实：“王燃犀知晓你没有杀我么？” “那她为何要认罪？” 王燃犀已经身陷囹圄，她既然没有杀李楹，她就没有必要认罪，除非，有人逼她。 李楹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不是。”王团儿摇头：“我在枉死城登高观望，看的很清楚，王燃犀是方才在察事厅狱中，因为失火，被烧死的。” 明明那人告诉她，王燃犀在两日前，就已经被下旨秘密处决了。 李楹眼前发黑，若非扶着礁石，她早已栽倒在地，她牙齿都在打战。 崔珣，为什么？ 李楹愤懑到浑身发抖，王团儿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一旁的摆渡人又是长叹一声，他对李楹道：“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让你来地府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她望着奈河，河面波涛翻滚，腥秽不可闻，李楹忽拼命拭去眼泪：“我不能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继续查明真相！我要找到是谁杀了我！” 摆渡人叹息道：“你来的那片虚无叫生死道，生死道，由生入死易，由死入生难，再想回头，回不去啦。” 摆渡人默不作声，但是从他的默不作声中，李楹知道，她只有这两种结局了。 她惨笑一声，她被他坑害至此，还如何小心？ 她手指深深抓着礁石，指甲寸断，鲜血淋漓，剧痛之下，李楹陡然惊醒：“不，不，一定还有办法的！会有第三条路的！” 正如她被困荷花池三十年，终于得出后，一介孤魂，想要查明真相何其困难？但她还要去查，就算只有一丝希望，那也代表着还有成功的可能，不是吗？ “就算被永困虚无，那我也尝试过了，我无憾。” 她又侧首去看匍匐在地的王团儿：“王团儿，你也起来吧，你该受的罪也受了，早日去投胎吧，下辈子，不要再那么愚忠了，人生是你自己的，没必要为其他人毁了一生。” 李楹摇头苦笑：“你比我走运。” 李楹轻叹一声，就转身欲奔赴生死道，忽她脖颈处闪耀出五色彩光，这五色彩光并不刺眼，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柔和，连奈河里本在撕咬吞噬亡魂的凶恶鬼兽都安静了下来，摆渡人惊愕：“佛舍利？你有佛舍利？” 李楹闻言，也惊喜万分，她握着佛舍利，喃喃道：“我可以回去了……我可以回去了……” 他去搀起王团儿，扶她上舟，他欲撑船时，忽转头叮嘱李楹道：“小公主，此回人间，万事小心，但愿下次再见之日，便是送你渡河之时。” 如果被永困此处，的确会发疯的，明明能看到光亮，能看到鲜花, 却永远都出不去，到最后, 不如将血肉都喂了曼珠沙华, 也好过永堕这无边的虚无。 死道。 袅袅轻烟从香球镂空的花鸟纹中升起，淡淡清香萦于鼻尖，崔珣分明，还闻到了一缕幽幽梅香。 他惊觉后，反而又赎罪般的握紧了滚烫香球，掌心肌肤焦灼，如烈火焚身，疼痛难忍，崔珣垂下眼眸，半晌后，忽站起出府，打马而去。 西明寺住持不敢怠慢，亲自来迎，崔珣下马后，第一句话便是：“住持，某要点长明灯。” 他试探性问道：“崔少卿是要为母亲再点一盏灯吗？” 住持也不敢再问，他与崔珣来到主殿，释迦佛端坐在莲花座上，宝相庄严，目光平静，崔珣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长明灯于佛前香炉点燃，恭恭敬敬供奉在主殿。 崔珣沉默 “永安公主？”住持更是惊讶，公主不是死于三十年前么？这位崔少卿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为她点灯？ 住持愣了愣，他点头：“是有这说法。” 住持已经完全怔住，但他转念一想，崔珣这般做，应是为了讨好太后吧，他于是也不再问，而是双掌合十道：“崔少卿诚心可鉴，太后定然欢喜。” 住持会意，于是便退下了，偌大主殿，顿时只剩崔珣一人。 恍惚间，那温柔少女的话语，一句一句，在他耳边回荡。 她说：“没人爱惜你，你自己也应该爱惜你自己。” 她说：“他们都在骂你，可我却觉的，你做那些事，应该是有原因的。” 崔珣闭眼，他痛楚之下，额上青筋直跳，也不知道这痛楚，到底是因为手掌疼痛，还是因为心在疼痛。 “不是王团儿杀的你，我也没有将此事禀报太后，王燃犀也没有死。” 崔珣抿了抿薄唇，他将鎏金银香球的链子挂在长明灯灯柱上，灯影忽明忽暗的摇曳，昏黄烛光照映的他昳丽如莲的脸庞愈发苍白，崔珣垂眸：“公主，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地府，亲自向公主赔罪了，届时，要杀要剐，再悉听，公主尊便。” 但是刚一回府，找他找疯的武侯就慌忙来报：“少卿，不好了，察事厅，失火了！” 其中，就包括王燃犀。 而她的死，在朝堂也掀起惊涛骇浪，一个三品大员的发妻，无故被崔珣抓进察事厅严刑拷打，到最后，还被烧死在察事厅？天理何在？国法何在？ 崔府，崔珣披着黑色鹤氅，他掩袖不断咳嗽，脸上也涌现病态的潮红，那日察事厅大火后，他就病了，他心中激愤不已，他明明已经抓到王燃犀了，明明离所追寻之事近在咫尺了，但却因为一场大火，一切化为乌有。 可死无对证，只能说，对方又棋高一着。 勾完后，他扔了狼毫，伏案咳嗽不止，锦帕上竟然已经有了微微血迹，崔珣捏紧锦帕，他垂下鸦睫，不，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崔珣垂下鸦睫，他仰脖将凉透了的药汁一饮而尽，但许是药汁太凉，一到胃中，他反而更加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到眼前发黑，却忽见书案前，站着一个纤弱身影。 来人的确是李楹，她已经从生死道中走出，重回人间了，她回到人间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崔珣。 李楹咬牙，她湛清双眸此时竟然有一些恨意：“你为何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