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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轻,轻得像一阵风。她终于抱住了那具枯骨。她把头贴近弟弟的心脏,一片平静。穗和向后抛出一个锦囊,随后那张满是泪水的脸皱着笑起来。她如一个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摸上了他的脖颈。高铭阳等人拆开那锦囊,看了上边的字迹,欣喜若狂,也没注意到前面那个瘦小女人的动作。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丝轻轻一勒,染上了鲜血。“呲拉”一声,六皇子那颗并不比任何人珍贵的头颅叽里咕噜滚了下来。穗和放声大笑,准确来说,是又哭又笑。在场所有人,包括周清扬,都被这不可匹敌的气势震住了。夏日的天忽地阴云密布,打起了响雷,隆隆雷声中,女人如厉鬼。过了好一会儿,高铭阳才反应过来,冲着身后的弟子大吼:“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把那疯女人拿下。”身后众弟子有些惧意,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穗和收了声,阴冷的盯着某一个角落,以一种耳语的声音说:“怎样?沈昔全,现在我不欠你了吧?”她从高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金丝勒住了自己的脖子,鲜血伴着大雨,哗啦啦洒下来,楼下围观的百姓被血水一浇,肝胆俱裂。沈昔全立在人群中,听到的不是穗和的临别赠言,而是某一个午后,一个小女孩说:“你看,你的头发我给你抢回来了,别哭了,真是个小气鬼。”只是一闪而过,这样的记忆,转瞬又埋没在看不见的洪流里。沈昔全有些疑惑,自己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是什么呢?第22章 城楼上下两具尸骨,大雨滂沱竟也冲不尽源源血色。百姓退避惶恐,生怕染上了亡灵的怨气。空中浮现出巨大的应龙虚影,龙身扭动嘶吼,金鳞闪闪发光。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长而低重的龙吟。皇族齐氏,乃是龙脉啊。大家在慌乱之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点。他们这半个月乐呵呵地看热闹,可直到现在心里才有了点数,人家好歹是龙裔,可他们是个什么玩意,草芥一样,还不是说没就没了。方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刹那间作鸟兽散,都急着往城内挤。城楼上的高铭阳急得嘴角起泡,这疯婆子,死了就死了,搞这么大阵仗,他在大雨中嘶吼着呵斥:“都不许挤,文灵院修士在此,怕什么?!”可在空中那修长有力、散发着威亚的龙身映衬下,这呐喊显得如此无力。别说城下百姓,就连他身后的弟子也隐有畏惧之色。周清扬仰面迎着大雨,还没从方才那惨烈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她不受应龙的感召和影响,甚至能直视着它的双眼。那双眼真的很苍老,带着亘古不变的冷漠。要不要去打破它?对于她来说,这虚影没什么威胁,毕竟只是留在齐氏血脉之中的一道幻象而已。若不去,沈昔全的威望必然大幅折损。没有了人望,她今后的行事也许有所顾忌…她想到这,浑身一激灵。愣了一会,心头发寒地反应过来,她竟然在算计沈昔全!半个月前她还在她耳边反复保证,自己是可以倾心相托之人。这才多久…周清扬忽地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悲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悔愧,但更多的是觉得无可奈何。人心易变,在不知不觉间,就和曾经渐行渐远。她刹那间在内心割舍清楚,背过身去,和人流顺行,一道往城内走。沈昔全看着那黑袍在风雨飘摇中远去,只觉得自己被彻底割裂了。心中暴虐的感受澎湃着压过来,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尖啸。“没有人在意你,也没有人保护你,他们都是骗子,你的师父…你的徒弟…”“杀了他们。”“死在一块,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不…不是…沈昔全的骨扇如一道天光划破亘古长夜,直奔空中虚影而去。那应龙威压骤然暴涨,被挑衅似的长吟了一声。周清扬愕然回头,只见那一袭白衣渺小而迅速地凌空而行。沈昔全的怒意无处发泄,积压着化作一股锐不可当的刀锋,划开了阴云。而在那拨开的洞口透下来一丝暖洋洋的光,正好将她笼罩在内。她一人一扇,沐浴着世间唯一一缕光,斩杀了应龙虚影。以人身直面神灵。飘洒下来的雨丝在澄澈透明的光下显得无比圣洁,柔软眷恋地依偎着沈昔全的长发,而后落到她苍白修长的手上。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停止了攒动,他们看着天空中那龙消失无踪,又看着倾盆大雨逐渐收势。自沈昔全为中心,那云洞扩开,阳光重新露头,仿佛刚才的凄风苦雨都是一场幻觉。“圣人啊!”“是仙子,是神仙——”万众跪拜欢呼,地上的雨水还散发着血和泥土的腥臭,但此时无人在意,他们的心就如同这天气,随时可以倒戈相向。沈昔全的身体如一尊坚不可摧的神灵石像,高高矗立在他们碰不到的高空。周清扬作为唯一立着的人,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自己究竟喜欢她什么呢?钦羡她的权力?地位?实力?这些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周清扬滚烫的心在胸腔里跳动,她是一个热烈的人,鲜活的人,从未停止追求更好的。此刻,无疑,沈昔全就是最好的,而且还是她的。这样的人生,还不够吗?就停在这一刻不可以吗?周清扬捂着心脏,脸色惨白,不可抑制地弯下身子去。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前滚着的那两颗人头。淋满了雨,沾满了泥土。何其可怖。两双眼睛四只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周清扬如烈火烹烧般的身体好像给一股冰凉阴冷的水一浸,冷却下来。她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明。低下头,金色的光辉炽烈地映在漆黑的水镜上,桃花仍旧浮现在她的面前。幻象,好长久的幻象。周清扬抬头,戒定碑里这座莫名而宝相庄严的神像似乎在微笑。“你出来了,为什么呢?和幻象融为一体,世界任你主宰。”她看着倒影出来的自己,不无讽刺地露出个笑来:“沉浸于虚假的世界,如同死去。”“唉……”神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真真假假,谁能说清,你本应该是已逝之人,如今却还活着,怎知不是大梦一场?”周清扬的异瞳里冷漠一片,丝毫不为所动。她捞起自己水中影,感受着流过指缝的阴水:“有所求,便是活着。”“我是一个一直有所求的人。”她猛烈地起身,冲向神像,神识化作一把尖刀,冷静而煞气冲天:“你并无资格,评判我的真假。”她向着神像庞大的身躯冲去,黑色的水域无限延长,像是怎么跑也跑不到头。忽而间,神像悲悯地一抬手,反而向她逼来。周清扬猝不及防,穿透这金色,一头趴进柔软的被褥。天旋地转。“呃……”她捂着脑袋,有小弟子前来敲门:“师姐,你不是说要我准备今年春天的桃花种子,今早要用吗?”周清扬一头栽到地下,挣扎着应了一声:“放门口吧。”该死……怎么会还来?不是该放她出去了吗?!她在地上趴了一会,晕乎乎地起身,开门吹了一会凉风。门槛上放了一包小小的灵种。那是她花了三年,和赵靖源一起研究出来的,既没有花粉,又花香色浓的桃花种。桃花是风流的花,但却愿意定居在无运峰。周清扬把它们捧在手心里,一如既往地珍视。沈昔全一个月前赶她回来,说要彼此冷静。可周清扬知道,她是在为斩断龙脉做准备。兵发瘴气谷前,她要把这缠绕多年的麻烦一举清除,才好无后顾之忧地应对九尾。走之前,周清扬问过她为何不要自己同去。“你不会帮我。”沈昔全清醒无比:“可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仍旧会收你为徒。”她还记着那些闲言。周清扬想了想,告别的话没能出口。能再见的时候,就不要告别了,告了别,总像是永别。这样,就当是一次寻常的离开,过不了多久,还能有重逢之日。周清扬拎着那些种子,离开独自一人的无运斋,从院门前不远开始播种。她像个凡人那样,亲自挖土,提水,灌溉,施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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