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自己和沈容在宫内碰到的这事,她哪还能不明白。整个首阳山,都落入了一张罗网里,只是不想如今的幽冥羽翼竟如此丰满,能够唬得整个首阳震动来为他们行窃开路。她迎着夜风,和沈容并肩升上星空,忽地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人…肯定也在吧。一向平静的心里宛如投下了一块石子,微小的波澜一圈一圈向外扩大。按下那些犹如野草生长般的悸动,她轻轻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一半恨意滔天,一半意气难平。沈昔全…终于要重逢了么?*平京城高重的城墙上,一人白衣胜雪,一手执扇,背后负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脚下无数尸骨堆叠成山。她的眸光不再清澈,血腥味激起心底那些懵懂的暗影。沈昔全似有所感,城头回望,望见远处一团金色如日轮般滚滚而来。第7章 今晚有风。风携带来血腥气,原本暗蓝色的天幕被平京四角的摘星台映得发红。周清扬立在飞舟上,老远就看到了沈昔全。她连剑都没有拔,一人一扇,竟也退却千军。这些来自幽冥的牲畜们瑟瑟退却,望着天上那尊修罗,罕见的生出一丝惧意。首阳各峰的长老们正四散着驱逐黑鬼,那些如雾如烟的怪物们没有灵智,见人就咬。城楼上功力低微的弟子们几十人结成剑阵,待长老将黑鬼们赶入阵中便齐齐收网,利风便可使它们暂时消散。沈昔全落回城墙上,见那些巨兽仿佛听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对月齐吼,而后如潮水般退却。她也不去追,闭目平息片刻,转头正瞧见一个面目温和俊雅的男子御剑从宫城的方向回来。“怎么样?”那男子稳落在城墙上道:“并未拦到宗主说的那些妖物,宫内一切如常。”沈昔全低头沉默地擦了擦指尖沾染的血,想到被人平白无故耍了一场,心里愈渐阴郁。她扭了下眉,瞧着城内尚在作乱的黑鬼,抬了抬手,便见气流凭空四起,树木摇晃房舍震动,空间都有了一丝扭曲。几处剑阵中那些妖物尖嘶鸣叫着,宛如沸水泼雪般慢慢融化,至最后,滚滚黑烟弹射而起,慌不择路地跟着那些巨兽逃走了。原本费力维持的弟子们不明觉厉,纷纷收回手中剑,欢呼雀跃着对城墙上的沈昔全跪拜。“宗主威武——!”“这也太牛了!这般修为,就算和已经飞升的鸿钧老祖比也不遑多让吧。”周清扬同样看见了沈昔全这一招绝杀,心中震动,想不到三年未见,沈昔全已突破了金丹,到达了化神之境。她隔着遥远的距离,扶栏而望,心中难免悲切,原来…自己的死,竟不曾影响她半分。该修炼修炼,该除妖除妖。亏得她还以为,当日那一剑里也许会有些痛悔和不得已。身旁沈容循着她目光看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道:“怎么,看见这些幽畜吓傻了?”周清扬没有余力再做笑脸,只说:“敌退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山?”沈容撅嘴道:“我们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到时候回去又得给这个那个一通解释,费牛鼻子老劲了。”“那皇宫里究竟有什么值得盗取的…”周清扬撤回目光,闻言低头喃喃自语:“啻辕…”她有种很莫名的直觉,那只没有记载的异兽,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罗网。“我们下去吧。”周清扬道。沈容“嗯”了一声,开始催动符石,庞大的飞舟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乖乖下降,反而嗡鸣着长啸。 ?!她整个人在风中凌乱,愣了片刻,才冲着周清扬呆滞道:“灵石不足…”周清扬也没反应过来,她前世压根没坐过这种富贵东西,出行要么御剑要么马车,因此并不知道“灵石不足”是个什么概念。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那飞舟在眨眼之间,整个地向前滑行俯冲而去,在几息之前缩成了拳头大小的模型,完全不顾舟上裂开的两人。周清扬只感觉到自己脚下一空,一股子战栗感从脚底板窜到天灵感。她还没忘扯着沈容,两个人自千米高空直直往下坠去。“我艹啊啊啊啊啊——”分不清是谁在吼,周清扬头脑里第一个出现的念头居然是:一定是有人暗害!她绝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脑残开飞机不加油。沈容挥动着桃剑,歪歪扭扭地开始御剑而行。她平时对这门功夫显然很生疏,身为一个大小姐,对衣食住行当然要有讲究,你见过小姐骑着木剑上天吗?于是此刻,她拎着周清扬的衣领,趴在剑上,抖成了一个鹌鹑。“容…容容——”一句话没出来,沈大小姐的木剑开始上下抖动,誓要把上边的两个人抖下去。周清扬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她方伸出手去,便惊恐地看见自己的衣领——裂了!臂上挽歌感受到了主人的危险,灿然地流动着。周清扬咬着牙,硬是把它压了下去。沈昔全还在……她闭着眼,刚想到这个名字,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满是血气的怀抱里。 ?她脑袋空白了一瞬,待到回神,双脚已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人踏碎虚空而至,刚还远在天边,如今却近在眼前。如果这是前世,为了这如此华丽的英雄救美,周清扬一定恨不得扑上去啃她一口。然而现在,她立稳了,和沈昔全面对面,却只清晰地察觉到她身上阴戾的气息。许是刚见过血的缘故,她的身子极其轻微地在抖,隔着衣衫看不出来,但贴着那具滚烫的身体,周清扬能感受到她的兴奋。没错,兴奋。旁人总以为沈宗师大义凛然,含霜履雪。可周清扬跟在她身边十年,有幸窥得几分那副好皮囊下的贼心烂肺,她比谁都明白,沈昔全,是一个嗜杀成性,罔顾人命的魔头。可惜,她前世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觉得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深深沉浸在那看不清有几分真意的爱欲里,到头来发现都是大梦一场空。“你没事吧?”竟是沈昔全先开口,她尽力使自己显得清明持重,缓慢而关切地问。周清扬正在整理撕裂的衣领,听到这语气不禁倒退三步,是沈昔全在和她说话吗?!是那个尖酸刻薄,高贵冷艳的沈昔全在和她说话?“我…还行。”她整个人被这猝不及防的温柔唬得僵住,神不思属地回道。沈容连滚带爬地落到地上,心肝脾肺好不容易各归原位,见两人四目相对,不禁上前阴阳怪气道:“谢宗师搭救,百忙之中还能注意到我俩,真是不容易。”沈昔全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捏了个诀把周清扬的领子整理好,回身去和一众赶来的长老交接。“城西城北城南加强戒备,将摘星台那些外门弟子撤下来,换一些得力的人上去。”“另派二十人驻守皇宫,再排查一次里面可有异样之处。”她收了骨扇,对上负责京城守卫的冯五戒,敛眸道:“这平京城还有多少藏着的密道?再过几天,怕不是首阳山也让人穿成了筛子眼。”那冯五戒生得矮胖,方才对敌出了一身虚汗,闻言七分心虚三分狡辩道:“是,是我监察不力,可不知沈宗主是如何确信宫内有人秘密潜入?毕竟沈容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她修行怠惰,又向来疯疯癫癫的,焉知她的话不是为了搏人眼目。方才赵师侄按照您的吩咐,走了一趟皇宫,可是一无所获啊。”他言下之意便是沈昔全故弄玄虚了。赵靖源伸着手刚从人群里挤出来,准备说话,对面沈容先开口道:“呦——真是好长见识!”她笑眯眯地捏着自己的辫子,道:“冯长老别见怪,晚辈我在市井凡间长大,以前所闻都是天子官员的行事作风,所以总想着在其位司其政,还真没见过带罪之人不思己过,反而先质问决策之人。况且平京城下藏有密道这种事,也是我能信口开河的吗?”话到尾音逐渐转冷,冯五戒被小辈顶撞,一张大脸已胀成了猪肝色。赵靖源好容易得了个空子,见沈昔全心思莫测地敲着扇子,毫无息事宁人的打算,硬着头皮道:“其实倒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尴尬地咳了两声,顶着冯五戒那双喷火目,接着道:“空气中却有幽冥的气息,而且,我捡到了这个。”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发白的毛发,约有人小臂那样长,在月光的映衬下反着铂金色的华彩。“这是什么?”“好像是人的头发…”“哪有人的头发是这个颜色的!”那些弟子抻长了脖子看去,各抒己见,嗡嗡吵成一团。周清扬早就站到了人多的那边,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此时瞧他们讨论得热烈,也不禁上前去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