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城接过酒盏，一次饮尽，也不看她，只盯着手中空盏说道：“为什么？你想留下来吗？” 李佑城看向她，目光咄咄逼人，她随口说了有计划，可他却丝毫不知！ 他怀念起前几日的时光，他们宿在一室，吃在一处，同乘车马，同看星辰，她帮他整理衣物，为他挑选袍服衣饰，他为她准备美食，讲述各地风土……可眨眼间，两人只隔了一夜，却如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宴席结束的时候，世子携世子妃邀李佑城在王宫四处转了转，言语间没有透露任何想与大顺交好，或取得长久联系的意思，只在告别的时候，送了他一枚镂雕的桂树黄龙玉环佩。 世子听闻李佑城善围棋，便提出让他在宫里多留几日，想同他切磋技艺。 “这滇王与二王子貌合神离，二王子又对父兄卑躬屈膝，而这世子看似避世，却又与我们亲近，真是不知道这爷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日后卯时三刻，太和宫鸣凤门，仙鶲引路，碧霄云开。”李佑城按照彩笺所写，前来赴约。 李佑城沿着石阶登上门楼，等到了楼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幽蓝羽毛的鸟，啼叫几声，在他头顶盘旋，仿佛要为他带路。 只见头顶蔚蓝天空，碧波万里，而自己如破浪的小舟，划开静谧海面。 不远处，瞭望台上有个人朝他转身，穿着白裙，戴着白纱，发髻耸立出来，插着一根精致的青玉钗，是个女人。 “在下李佑城，大顺边防军校尉。不知贵人暗中送信，是何谋划？” 那妇人弯身作礼，也不回话，只上下打量他一遍，忽然，眼睛笑成月牙。 他心底那层伤疤被这笑容撕开一道裂痕，渗出新鲜的血来。 李佑城突然身心大恸，意识恍惚，拿手狠狠压住胸口，盯着眼前这张脸。 妇人微笑，唤了他一声：“明澈。” “你是……母妃？” 许清如从长定殿出来，一直走出了长定门，伺候了一天，终于能缓口气了。 此时，天上忽浓云密布，似酝酿一场大雨。入秋后，滇国的雨就没断过，且都是暴雨，总爱在夜间突袭一场。 前面就是宫廷小花园，清如记不住名字，这宫廷里大大小小的花园实在太多了。 这是一条捷径，但她从未走过。她打了个寒战，想着花园避风，倒是可以一试。 别的不说，滇王宫花园造景还是无与伦比的，仿佛滇地人自来就有侍弄花草的才能，稍稍摆布，各类花草树木便错落有致地相应成景，既不喧宾夺主，又能吸人眼球。 清心水榭。 她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花园外的烛火余光稍微能点亮小路，溪流附近也点了灯，虽然微弱，但在周围漆暗的环境下，还是能分清楚水和路的。 桂花可食，最宜烹茶，香入心脾，激起情欲。 李佑城出现在她身侧，似是跟了她许久，终于耐不住了，才转到跟前，挡住去路。 “李校尉？” “你今日……生气了？”他话音很轻，一双眼睛渴求着什么。 “……没有。”她回。 清如笑了笑，敷衍道：“我晨时就领了差事，忙得不可开交，自己都顾不上，怎还管得了别人？李校尉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就莫要再问了。” 于是换了方式，道：“阿如，你我约定过，要彼此照应，彼此依靠的。” 又抬头，笑道：“还有你回去后升迁一事，我也会竭尽全力的，你大可放心。” 清如忽想到今日他在大殿里的种种欲擒故纵，老谋深算，与滇王等人打暗语，便直说：“我与李校尉也算好聚好散吧，李校尉是要谋大事的人，且规划很清楚，眼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没有资格插手。而我……也有我的事，也不便你来插手。” 清如不想听他说教，往外轻轻推了推他，侧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袖口，一把搂进怀 他身上热得很，隔着薄衫能感觉到剧烈起伏的心跳，清如挣扎不过，只好把头歪向一侧，不与他脸对脸。 清如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生气的时候，再确凿的理由也只会成为填炉的柴火，越烧越旺。 “阿如……”李佑城心里被割了下，隐隐作痛，他环过她的双肩，试图让她与他面对面，目光更加殷切，语调也更加卑微：“是我不好，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认罪。” 细想来，他确实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是自己把他看得太重要罢了。 “好，我知道了。”清如一时分不清思绪，心乱如麻，遂点了点头，避开他，转身，只想快点回居室。 清如快步甩开他：“没什么，不干李校尉的事。” 清如顿脚，他这话暧昧又合理，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可话说到这里，还是讲明一切比较好，省得两人不清不楚： 清如看见李佑城的眼睛闪过一丝忧恼，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的心思无处遁藏。 他低首，她仰望，可卑微与难过却是从前者的眼中流出的。 “乱了方寸的人，是我；忧心忡忡的人，是我；彻夜无眠的人，还是我……一夜一日，若你对我没有任何回应，那我所做的一切，便是死局。” 清如撇开他的目光，“我不懂李校尉在说什么。” 李佑城不再说话，他心里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懂，他们之间早就形成默契，仿若前世今生的缘分，再大的隔阂也不过是情爱催化剂。 “何人在此？扰乱宫规，可是要治罪的！” 清如心惊，不敢喘气，下意识抓住李佑城的衣袖，他也正想拥她入怀，于是很自然地裹着她，轻来轻去往前走，如暗夜一缕烟，无声飘进一假山后侧。 李佑城弯腰护着她进到一个稍微大点的洞子里，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她瑟缩一下，用力裹了裹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