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呵呵笑了起来,像在自嘲:“对不起,是我该跟你道歉。”“路知遥,不要这样……”段子书不安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路知遥打断了。“离开我家吧。”段子书愣住了。路知遥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了:“我之所以收留你,就是想重复我不切实际的过去。对不起,逼你做了许多不想做的事,现在我想开了。”“我可能受够了你那些坏毛病,我不适应你的生活方式。对不起啊大小姐,我已经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了。”路知遥站起来去卧室,过了一会拿了一张卡回来,扔到茶几上。“这是之前扣留在我手里的,你的那份工资。对不起啊,把你的钱攥在手里了那么久。”“路知遥。”段子书无法保持平静,她一成不变的表情上出现裂痕:“你不应该道歉,这是我该付的。我,你,你真的,可是我……”她显得语无伦次起来。“我算是理解了,”路知遥把卡推到段子书那边,“人不会做完全不让自己高兴的事。”“我之前自己过得不怎么样还爱给老妈打钱,奶茶店里打个工也不经意释放善意,估摸着也是想满足自己无处安放的自恋吧。”她看着那张卡:“还给你的工资也是,这算是最后一件。”路知遥躺进沙发里:“往后,我打算换一种方式让自己爽。与其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还不一定能获得想要的回报,还不如干脆只照顾自己。”她想,自己自私就当自私地干脆点,别心里阴暗扭曲地自私了半天,身体上累死累活跟老妈子似的。往家里买的鸡蛋米油不会被感谢,给母亲打的钱也被视作理所应当。她付出就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感,如果体现不了的话,干脆别做了。省下钱花在自己身上,起码百分百能爽到。段子书又哭了。这是第多少次了呢,重逢后路知遥才知道,原来段子书是那么容易掉泪的一个人。怎么能才意识到呢,段子书除了那些小脾气外,本身也不是多么坚强的人,连续吃两顿面条都能将她击垮。想象中无所不能的清高大小姐,似乎从来都不存在。或者说,只能依托于她母辈提供的金钱与地位存在。美丽得能做苦情剧主角的面皮下,真实的段子书像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多出许多怪癖。她没有多么远大的理想,优渥的过去让她曾经心比天高,但见识过现实后她很轻易便妥协。其实能够认清现实,没有在破产后还做着重新一鸣惊人的美梦,已经算得上是优点。她只是不是路知遥期待的段子书而已。所以路知遥向她道歉,然后说,离开我家。路知遥看着段子书不停掉落的眼泪,觉得她一定后悔了。但段子书是有退路的,她不是那种因为一次后悔的决定就必须终身抱憾的人。她可以回去找母亲。她的母亲专门过来劝她回去,即使免不了嘲讽她几句,也一定会再收留她吧?就算多过了一段时间苦日子也可以重来,路知遥想,可自己再怎么后悔放弃保研名额也无济于事了。今天已经不早了,段子书没法立刻离开。路知遥抱了被子睡在沙发,就像段子书第一天到访时那样。不过,今夜注定难以入睡。路知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又梦到了高中的时光,就像段子书第一天到访时那样。还是一样明媚的阳光和加上滤镜了一样的温馨画面。梦里她第一次和段子书相遇,在空教室里段子书弹完一曲,对她说:“我再也不会弹钢琴了。”只不过这次,段子书补充了后半句:“反正我也不喜欢钢琴。”接着画面一转,学生会的会议上,几个人因为策划观点不同争执。段子书坐在中间,皱起眉一言不发。她抱怨道:“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样的会议。”然后到了画室,段子书倚着阳光举起手画画。她说:“只是因为母亲想让我学这个。”最后,是段子书与母亲决裂的画面。面对着母亲所说“你早晚会后悔”的诅咒,段子书在桌子地下拉住路知遥的手,她说,我不会后悔。但是等她的母亲离开,段子书转头对路知遥说:“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抱歉啊。真实的你我不一定喜欢,真实的我你也不一定喜欢。路知遥想到。她们有生俱来的差异没那么容易抹除,太多的不同让两人无法习惯对方的生活节奏。过去路知遥带了太多滤镜,热情得不像自己,如今她再也拿不出这份热情,段子书也在破产之后展露了滤镜之下的自我。难道这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路知遥是被段子书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的。段子书找出了她来时带着的那个行李箱,薄荷绿,小小一个,装不下太多东西。她就带着这么小一个行李箱的物品,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夜里出现在她家门口。但离开的时候,东西却有很多,没办法一口气带走。总要有个取舍,因为天气冷了,段子书主要拿了衣服。昨晚路知遥要她离开,看起来是冷静之后的决定,但路知遥知道,自己那时候根本没有冷静。所有的情绪在胸腔里发酵,她其实不稳定到快要爆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