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遥怕段子书一时热血上头,脑袋里全是有情饮水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刚才还内心松动想要回去,现在却拒绝了她的母亲。路知遥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段子书不能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把她放锅里蒸蒸吃。爱情是填不饱肚子的,如果段子书今天拒绝了母亲,那么是否证明她能向这份付出了巨大代价的爱情索取更多?比如在每一个想要逃避的瞬间冠冕堂皇地委屈。段子书的代价与路知遥无关,她不想因为段子书单方面舍弃了太多便必须得负责。付出了更多的那方总会被同情对吧,可路知遥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课题。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时,路知遥觉得心里一颤。高中的自己会很高兴吧,怎么可能有的没的想那么多。段子书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替她贷款会后悔,会以此来要挟自己占据道德上风。为何变得这样市侩,这样现实。难道人的精神力量就不能发挥巨大作用,让大小姐能为了爱情忍受艰苦的生活吗?啧,只是想到这一点路知遥就觉得浑身别扭,大小姐凭什么要为了爱情忍受艰苦生活。段如雪笑了,她为小女儿的幼稚感到可笑。“别冲动了。”她劝道,“是你的小女朋友把你照顾得很好,没让你尝过生活的苦,还是你只在奶茶店当个吉祥物,没亲自体验下廉价劳动力的感受?真为了所谓爱情放弃金钱,传出去不让人觉得可笑吗。”“明明已经打起了回家的心思,就因为小情人不愿意就放弃?你现在是激素上了头忘了饥寒冷暖了,等回了那个还没有厕所大的破屋子,这感情是能变出钻石还是变出黄金?”“不,母亲,你误会了。”段子书在质疑声中开口,她的声音是抖的,没有底气般发虚,如同最社恐的孩子不得不在众人的注目下演讲。像她这样的家庭,即使不受重视,段子书也接受过体面讲话的训练,以免在重要场合闹出乱子。就算脑袋里空空如也,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上几句场面话。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卡词是不允许的,声音颤抖更是不合格。段子书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她承受着非常、非常大的压力。“我不想跟您回去,无关爱情。”她说。“我只是受够了受您指使的生活。”段子书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听起来很没骨气,远不如当年她拿着剪刀对峙的时候强硬。但段如雪停下了动作,她坐回原处,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小女儿。“我不想再学不喜欢的课程,不想再见不喜欢的人。”段子书说,“我不想人生只有三十年的时间能在规定的范围里活动,往后便是更严苛的规则。”“我也受够了您。”“您不爱我,我却天生地爱着您。这让我感到痛苦。”“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乞求您的爱只是自甘下贱,比为了所谓爱情吃苦还更应该让人不齿。”段子书的语气越来越平稳,并非她找回了与母亲对峙的自信,而是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加快的语气。尽管说话艺术的教育刻在骨子里,没让她提高音量大喊大叫,但谁都听得出来,段子书现在只有一腔怒火的控诉。“虎毒尚不食子,牛羊且有舐犊深情。您如此对我,连畜牲都不如。”这话说得是相当难听。段子书努力保持着表面平静,可她的双手已经被冷汗浸透,身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地跳动。段如雪没有生气,她冷笑了一声。“我对你很差?”“笑话。”“你以为离开了妈妈就能随心所欲地生活吗,太天真了宝宝,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奴隶。而你,身为我的女儿降生在富贵人家的你,天生已经比别人多出了许多自由。”“我安排你学的东西对你的未来全部行之有用,无论是培养气质还是作为人脉的敲门砖。”“而你的大多数同龄人,只能被做梦做疯了的家长们不顾他们遗传下来的笨蛋脑瓜,被迫去学什么毫无用处的奥数题。拿上两三个毫无含金量只能在酒桌上炫耀的烂奖,在升到初中以前就丧失可持续发展的潜力。”“你真觉得你的母亲不是我的话就能很自由?”“你觉得起早贪黑上个学,起早贪黑上个班,起早贪黑一辈子后得了治不起的病症再随便找个楼跳了的生活是自由?”“你嘴里厌弃的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老幺,喂了那么多资源还是个废物的你,到底在无病呻吟些什么?”段如雪从来没对段子书说过这样的话。她不重视段子书,自然懒得训斥她。反正路有很多,一条不行就换一条,条条都不行的话,算她亏待亲家了行吧?这些话让路知遥听了都觉得窒息,好像被从头到脚方方面面贬低得一无是处,甚至会不由自主认同对方的逻辑。觉得挑不出什么错,觉得这样还不满足的人,绝对是不知好歹。段子书低着头,她不敢抬起头与母亲对视。她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再抿嘴而是咬着下唇,死死的,用力的。眼泪好像要流出来了。“您说话的技巧很高明,我永远反驳不了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