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不喜欢她,说:“你画这副画有什么意义?”为了交作业啊,能有什么意义。她不敢再下笔了,只能盯着空白的画布,殚心竭虑地思考如何把感情倾倒在一个自己并不在乎的主题上。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哪有那么多感情来塑造,她只是喜欢路知遥。段子书无法完成学业,暂时休学了。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没有多么责怪她,只是说:“看来你不适合画画。”“小时候就该送你去学跳舞,可你说痛不愿学。”母亲抱怨似的说。“现在可好了,骨头都长死了,再学也来不及了。”她还不忘损一句和自己关系不好的大女儿:“要不是你姐腿短,我以为你长大了也腿短,怎么说都要送你去学的。”“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视频那段的母亲开始摆弄自己的珠宝,“反正林家小女儿也不会画画,你那水平我看能糊弄她就够了。”“你想歇就随便歇歇,歇够了给我回去把毕业证拿了就行。”最后,母亲下达了指示,挂掉了电话。……“我想我没法再画画了。”段子书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路知遥听完,不禁愣住了。就这样吗?不,她不是觉得段子书很矫情之类的。只是,就这样吗?她是说,没有导师带头霸凌,没有同窗冷漠孤立,也没有孤身一人缺少朋友倾诉,甚至没有亲妈逼着她赶紧复学把书读完。段子书,她连休学都敢。路知遥当初学习学到想要跳楼,都没想过还有休学这条路。她怎么敢休学呢,一旦休学进度就更加跟不上,原来的矛盾没有解决反而更加严重。做不出作业来竟然不用逼迫自己,居然是可以逃避的。路知遥不是说,人遇到困难就必须撞南墙去死。她只是惊讶,居然只是这样吗。不不,不是说这样的困难不是困难。就是……居然只是这样?对艺术有着偏执看法的导师的一句指责,杀伤力连路知遥小学时拒绝她上厕所请求的班主任还不如。路知遥反复想,我不是觉得自己的苦难比别人的高贵得多。路知遥反复想,难道就只是因为这个吗?就连段子书的母亲,路知遥一直以为她们关系恶劣到爆炸的母亲,也没有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而是让她歇够了回去把毕业证拿了就行?路知遥姥姥当初拿着母亲作为对比,骂路知遥不成器的言辞也比这激烈。不不,我不是说,我只是……路知遥觉得自己的五官也在不受控制地拧在一起,凑出一个不太礼貌的表情。她甚至感到有些迷茫。也许是破产和酒精让段子书的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路知遥想到,段子书不该是如此的人。像她那样的人物,不该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过去,才能让她放下理想吗?“不行不行,”她不禁叨念出声,“不能这样啊……”段子书抬头看她,不知道路知遥什么意思。“你受苦了。”路知遥别扭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安慰,显然,这是不够的。如果你主动去揭开对方的疤痕,就得为背后的血肉模糊负责才行。可路知遥不会安慰人。她看着段子书湿润的眼眶,不明白眼泪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流出,难道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唉。”她捧起了段子书的脸,轻轻吻在眼角。“可怜,多么可怜。”她说,“你辛苦了。如果我也在你身边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段子书猛地站起来了,高出一截的身高并没有让此时的她增添多少压迫感。“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泪水又这样轻松地流出来,不需要任何铺垫,她重复道:“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那我就可以画出你。”段子书说。路知遥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前面没有铺垫,后面没有解释,单单的一句话,路知遥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拭去段子书的眼泪,很快便有新的接上。姥姥说得没错啊,眼泪流多了就会显得廉价。第一次看到段子书的眼泪让她感到慌张,现在却没有额外的情绪。只是想,啊,又哭了。高中的段子书就不会这样,那时候她做什么都很出色,她不会哭。和只是做错了题就能急出眼泪的自己比起来,段子书应该坚强得多才对。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能破产呢,你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境地呢。为何近在咫尺的段子书,并不让她觉得那么高兴了呢。“我们休息吧。”路知遥不愿再去想。段子书也不愿再多想,她在路知遥身上感到了压力。可是路知遥依然会允许她逃避,没有继续逼迫,而是这样说我们休息吧。她趴在路知遥身上,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觉得委屈。泪水就抹在路知遥衣领上,路知遥也没说话。“睡不着的。”段子书说。她很难睡个好觉。睡不惯的床,难言的口渴,以及画具买回来后经常梦到的噩梦。她晚上睡不好,白天便没有精神起来。路知遥一次也没有问过她原因,而是责备她为何要赖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