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以为白虎是被逐出了无垢川，没想到她其实是享福去了。ldquo可怜。rdquo袖里传出幽微的一声。胧明垂眸看向衣袂，ldquo将你留在身边，我才好安心，我知此行必将危难重重，是可怜了些。rdquo袖里又传出一句。ldquo是你可怜。rdquo胧明心觉莫名。濯雪怜悯道：ldquo好像饿鬼啃黄连，没过过一天好日子。rdquo胧明大概听明白了。ldquo这地方有鸡肉吃吗？rdquo濯雪问。胧明思索了良久，ldquo饮水饱。rdquoldquo凡间常说有情饮水饱，无情吃饭饥，此前和谁谈过情说过爱？rdquo濯雪纳闷。听似软绵绵一句，险些将胧明的魂都问跑了。胧明实话实说：ldquo不曾与谁谈。rdquo濯雪觉得也是，毕竟她无情时也并未觉得干饭饥，原来是歪理。她看不到外边的状况，压着声又道：ldquo我总觉得有些忐忑，会不会进去便出不来了？rdquoldquo我已传讯给兰香圣仙，如若事态有变，她会前来。rdquo胧明看向无垢川深处。ldquo兰姨helliphellip还有此等神力？rdquo濯雪深觉不然，小小声：ldquo她在大殿中，甚至还打不过你。rdquo绝非看轻，狐狸不过是就事论事。ldquo兰香圣仙既被尊称为圣，必有异于常人之处。rdquo胧明道。濯雪权当胧明是死马当活马医，嘀咕一句：ldquo罢了，救不了也无妨，话本上常写爱侣生则同衾、死则共穴，你我也算是当了一回戏中角。rdquoldquo我绝不是带你来赴死的。rdquo胧明无奈。濯雪醍醐灌顶，讷讷问：ldquo妖主们可都到了？rdquoldquo在远处，我还未走近。rdquo胧明看向群妖聚集之处。濯雪虽怕但急，心道不论前边是要下刀子还是下雨，还请尽快些，省得她的心多狂蹦几下，就蹦坏了。她催促道：ldquo那你快些过去，我若有话想说，会悄悄传心声予你。rdquo胧明遂迎上前。各路妖主聚在无垢川外，全是妖界中鼎鼎有名的，独独少了昆羽的身影。妖众见胧明前来，神色各异地迎上前，无一妖率先出声。百年过去，胧明还是头一次重归无垢川，此间物是人非，当年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众妖中不乏愧对胧明的，当年他们有心无力，对魇王的赶尽杀绝坐视不理，此为一愧。胧明眸光静静地注视那交织成笼的藤荆，良久淡哂一声，ldquo诸位久违了。rdquo苍穹山界的群妖宴才过去不久，这一声久违，倒像是对百年前的诸位妖主说的。胧明早已释怀，倒是这些曾跟随她的大妖，被牢牢拘囿在往昔与今时之间。众妖不得已效命于魇王，既不能重归当年，又无法切切实实地活在当下，神思差点就要错乱。闻声，众妖神色微僵，在凌空山上吃宴时，还能故作镇定从容，现一到无垢川前，差些就能被纷乱的思绪淹没。尤其众妖皆知此程非同一般，胧明与魇王间的引子，一点即燃。终还是有妖拱手：ldquo多日未见。rdquo濯雪挂在衣袖里边，藏得严实，只隐约能窥见大妖们的下摆，实在拿不准这些妖怀揣着什么心思。她暗暗传出心声：ldquo这些妖怎连话都不敢说了，在凌空山时可不是这样。rdquo在山上玩叶子牌的时候，这一个个的，也不知有多活跃。胧明回以心音：ldquo多半是睹景思过去，我都有些怀念旧时了。rdquo濯雪幽幽应一句：ldquo你那百年前的旧时，可没有我。rdquoldquo那无甚好念的，还不如多念前边这几日。rdquo胧明道。话里有话，唯听者和说者明白。濯雪差点红脸，还好如今是九尾狐身，至多只会羞到耳根发烫。她不由得腹诽，这白虎说话当真是越来越溜了，也不知是学了谁，什么甜言蜜语都能信手拈来，换她成了那拙嘴笨舌的。她遂又传声：ldquo要在这等到何时，这藤荆上全是利刺，看来不能硬闯，莫非要等魇王亲自将门打开？rdquoldquo待众妖主来齐，再擂藤上花鼓，魇王便会有所感应，随之他心下只稍一允诺，藤荆就会散开。rdquo胧明应声。藤上竟还有花鼓，可惜袖中不好看见。濯雪不免好奇：ldquo无垢川究竟是如何认主的，怎这般听话？rdquo胧明再传心音：ldquo无垢川只认一主，入主者需在海心处舍下一滴心头血，此后血主强，则无垢川强，血主弱，则无垢川弱。rdquoldquo若有第二人滴血？rdquo濯雪诧异。ldquo则认灵力更盛者。rdquo胧明淡声，ldquo无垢川单认血主的灵力，若灵力大衰，境界大跌，便视为血主已逝，无垢川将另觅新主。rdquo濯雪了然，百年之前，胧明便是这么被无垢川拒之门外的。想想还有些凄楚，却也赖不得无垢川，这川泽本也不是什么灵智通透之物。少顷，最后一位妖主姗姗来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ldquo又劳烦诸位妖主久等了。rdquo黑风快如惊涛，倏然从天而降，旋作头戴髑髅的黑裳女子，竟然是昆羽。众妖面面相觑，实在不好说昆羽半句不是，毕竟与以往相比，这次已经算快了。昆羽笑道：ldquo来时走岔了道，不然早就到了。rdquo她看向胧明，在旁妖都怵于与胧明搭话的时候，极刻意地叹了一句：ldquo什么风把您吹来了。rdquo若真要问是什么风，还得算到昆羽自个的头上，要不是她随意指了三位大妖，前去苍穹山界请胧明出山，胧明可未必会来。胧明冷冷睨她，眼下的两道黑纹是尖利的刀锋，无情地割进众妖的视线之中。昆羽故作不知，望向那被藤蔓托至高处的花鼓，环视一圈道：ldquo谁来擂鼓？rdquo众妖闻声看向胧明，无一妖敢道出胧明的名。齐聚在此的各路妖主，当属胧明的境界最高，以胧明为首，当由胧明击鼓。可众妖如何敢叫胧明击鼓，昔时安住了百年不止的府邸，此刻归来，竟还得擂鼓请示新主。何等嘲讽，何其诙谐。昆羽正想腾身击鼓，便见那银发水墨裙的大妖震出一掌，浑厚灵力荡向高处花鼓。一掌便震得那包裹花鼓的荆条如蛇般退却，鼓声惊天。咚mdashmdash这一声鼓鸣震耳欲聋，就算各路妖主法力高强，也被震得双耳嗡鸣。众妖惊愕望向胧明，隐约能觉察到，胧明的境界又恢复了不少。昆羽也怔住，一时间笑靥如花，扬声赞叹：ldquo好响的一声鼓！rdquo众妖默不作声，心道你还不如不夸。濯雪仅凭这一声鼓鸣，似能看到胧明百年以前那八面威风的身姿，胸口也如鼓擂，撞得心潮澎湃。鼓鸣过后，有两行身影如白鹭一般从天际掠近。必不是白鹭，无垢川内无鸟无鱼。两行小妖从门里迎近，低眉敛目地悬在川泽之上，齐声道：ldquo恭迎各路妖主。rdquo随之藤荆往两侧爬动，恰恰分出了一条路。众妖看向胧明，胧明不动，他们便也不会踏进去一步。胧明迈入其中，鞋尖轻抵水面，踩出圈圈涟漪。昆羽随行在胧明身后，她鼻翼翕动，隐约嗅到一股味，有几分像那只狐狸，却又并非出自狐狸。分明是从胧明身上逸出来的。昆羽瞠目结舌，她就说那狐狸胆敢那般戏耍她，原来helliphellip是她冒犯了。两行小妖在前边开路，将来客引至一处亭台前，毕恭毕敬道：ldquo大王就在亭中，还请诸位妖主静待片刻。rdquo为首的小妖掠向玉砌的亭阁，躬身步入其中，附到魇王耳边低语了几句。魇王冷不丁将怀中琴竖置，琴身砸向亭台石板，弦急声乱，如大火刮刮杂杂。各路妖主缓下步子，不知魇王此举何意，目光齐刷刷落在胧明身上。胧明冷笑，捏住衣袂一角，两指不轻不重地掐在狐狸身上。濯雪听着那弦调，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她与胧明怕是鱼进油锅，此时再想跳出去，可就晚了。胧明平静道：ldquo魇王，别来无恙，听闻你非要见我一面。rdquo暂不论私下如何，各山界妖主见着魇王，都得尊称一声妖王，独独胧明一如既往。琴声骤停。魇王陡然回头，一张脸上蒙着黑雾，叫人看不清真容。他扬声大笑，笑起来似有数张嘴异口同声，有老有幼，有妙龄女子，有白眉老叟。仿佛有无数个魂灵被困在这躯壳之中，受魇王驯驭，挣脱不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