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了半天，还打不赢凡人。好在禁制被妖丹压制着，阗极已觉察不到她的去向，此刻只要人不犯狐、狐不犯人，便也没有那腥风血雨可掀。实在要掀，那也无妨，掀了便烦请胧明多担待着些。车辕嘎吱作响，蜿蜒的山道像那伏地的土龙，一眼望不到头。如今没有灵力可用，濯雪再如何静心定神，也闻不到烟雨梦的气味，只能一味酝酿睡意，全凭胧明带着走。马车过了山坳，遥遥能望见一座城，城是由石头垒成的，高耸的屋舍像嶙峋的山壁，看起来坚不可摧。ldquo黄粱梦市今夜就开在此处。rdquo帘外传进来声音。濯雪醒过来，掀开帘子往外打量，看到艳阳当空，那山城直挺挺地伫立在高处，似能与灼日相接。乍一看是石岩林立，细看才知是屋舍拔地而起，胜似万仞奇峰。ldquo有些奇怪。rdquo胧明皱眉。ldquo哪里奇怪？rdquo濯雪观察了片刻，天上未现异象，地上也平和，怪的只有如山的屋舍如山。胧明深深吸气，继而又将那馊臭气味徐徐吐出，幽声：ldquo烟雨梦太过浓郁，像栽进香盒里了。rdquo想到那夹着泥腥的臭果子气味，濯雪幸灾乐祸道：ldquo能者多劳，你且多闻闻，好找准地方，可别带着我走岔了。rdquo反正狐狸她什么也闻不到。ldquo在魇梦里时，我也不曾将你带到沟里。rdquo胧明道。濯雪摸向狐耳，薅下来一小撮狐毛，呼一口气将之吹向胧明。这次是她收不回耳朵，胧明再难受，也只能忍着。胧明回头，恰恰看到那一撮狐毛往前扬了不到一尺，就跟落叶归根一般，被风刮回到狐狸的脸上。狐狸鼻尖痒，打了个喷嚏。马车晃晃悠悠驶向山城，恰逢赶集日，城门人来人往，热闹不输云京。城中高耸的石楼不知是如何建的，一些是由石头层层叠叠垒起的，一些像是风蚀留下的石柱，生生被凿了个中空，又镂出门洞，用以住人。马蹄子还未往里迈，就被守门人拦住了，那人拱手道：ldquo城中道路崎岖，不便驾车，还请将车舆留在门外。rdquo胧明微微抬起斗笠，朝门内望去一眼，淡声：ldquo可否骑马？rdquo守门人露笑：ldquo今儿是赶集日，往来的百姓太多，也不便骑马，倒是可以牵行。rdquo遥遥望进去，果真能看见一条条狭窄崎岖的路，路面若非陡坡，便是石阶，果真不好行车。ldquo多谢告知。rdquo胧明扯紧缰绳，驱得白马悠悠转身，从城门步向另一边。城门外倒是停了不少车马，车上有未卸下的货，俱有商人留在边上看守。濯雪掀起垂帘，大大方方地往外打量，狐耳听声微动，诧异道：ldquo这些房屋到底是怎么建的，竟能砌得那么高，还能凿得那般薄，莫非是凡间修道者施术所造？rdquoldquo山民自有山民的智慧，这地方没有术法痕迹，也无仙神看守，香火也很是贫瘠，看来山民不信奉神仙，独独信自己的一双手。rdquo胧明找到一空处，便下去将缰绳拴好，回头道：ldquo进里面看看。rdquo在马车上晃悠了半日不止，濯雪早坐不住了，闻声直往下跃，哪料腿脚使不上劲，膝骨往下一屈，差点栽在地上。胧明伸手扶她，竟也不说她冒失，只道：ldquo小心些。rdquo濯雪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心一横，干脆当着胧明的面薅起耳朵毛，一口气全吹到胧明脸上。狐毛飘摇似雪。胧明看她一眼，收回手道：ldquo如今没有妖力傍身，自愈力不比从前，狐毛，还是少拔些为好。rdquo言下之意，别薅秃了。濯雪甚是诧异，这都不气，说话还这般委婉。白毛老虎，何时成无毛大虫了？罢了，还是别薅了，再薅下去，她怕是要先变成那没毛的狐狸。城外全是崇山峻岭，过来之路羊肠九曲，连个界碑也见不到。ldquo这地方叫什么？rdquo濯雪张望了一阵。胧明应声：ldquo暮晖城，传言暮色降临时，此城会被染成金色，但我此前不曾来过，不过是道听途说。rdquo山高而陡，既能与悬日相接，想来也能染遍暮色。ldquo时辰还早，那便进去看看，魇王总不能又来捣乱。rdquo濯雪望向城门。ldquo能走？rdquo胧明看她。ldquo自然。rdquo濯雪困惑，有何走不了的。走了两步，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双腿，竟比在忘川里还要重。此时她如若是一口泉，那定是干涸龟裂的，半点力气都使不上，还口干舌燥。灵台已是不管不顾，既不想让那禁制好过，也不想让她好过，可谓杀红了眼。不得已，濯雪扶着石壁慢吞吞往里踱，没走几步便要喘，一双眼巴巴地看向胧明，不言传，只叫胧明意会。扶一下也好，都体贴到那等程度了，不会悟不到她的意思吧。一会有小孩欢笑着奔过，差些撞过来，濯雪往旁避开半步，都已是竭尽全力。没想到，城门人来人往，里面更加，放眼望去尽是茫茫人海，攒动的人头是海波在浮动。濯雪讷讷：ldquo此时挤到人群之中，是不是一步也不用我亲自迈了？rdquoldquo何意？rdquo胧明还在嗅那烟雨梦的气味，微微蹙起眉头。太浓了，比平日浓上一倍不止。ldquo会被人挤着往前走，便也能随波逐流了。rdquo濯雪说着就要踏上前。胧明却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将身后长发撩到身前。黑发如绸，其上光泽胜似法袍上的流光，如此顺滑，应当一梳就能梳到底。濯雪转过头，可惜那斗笠遮得太严实，她连胧明是何神情也看不清。胧明微微弯腰，平静道：ldquo上来。rdquo上什么，上背吗。濯雪误以为自己听错，可自睡醒以来，她一双耳听得更清晰了，应当不会错。前两回她神志不清，一次是刚刚突破境界，一次是醉酒，那时就算被胧明揽着，也无知无觉。此时她的神志何其清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伏上胧明的背，还有些难为情。百年前天天将大白虎当成脚垫踩，她也未觉得忸怩，那时白虎就只是白虎，乖驯又安分，不论是踩着还是倚着，都万分合适。前些天也是，胧明将她驮回凡间，用的可是白虎的姿态。今时不同，这哪是什么大白虎，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只是美人冷傲，连叫人上背，都好像在发号施令。ldquo还是说，你更情愿去随波逐流？rdquo胧明语气平平，不似讥诮，不过是寻常问话。濯雪寻思，又难道mdashmdash一夜过去，她就喜当自己前世的替身了？胧明啊胧明，心志不坚啊。胧明目光平和，未催促一句。濯雪干脆走上前，伏上去道：ldquo我不同你客气的，想来你说的也不是客气话。rdquo她一垂头，便能看到一截白而不寡的脖颈，还有零星黑发未揽到身前，被她压个正着。濯雪伸食指勾住，将那发丝拨到前边。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胧明发根微痒，ldquo作甚。rdquo濯雪老实道：ldquo压着你的头发了。rdquoldquo无妨。rdquo胧明脚步平稳地走进人群，不知心绪动没动。濯雪省下气力，不由得感叹：ldquo这是如何凿空的，这可并非泥墙，而是石山，里边竟还能镂出台阶和楼层，当真厉害。rdquo她喋喋不休，左顾右盼时不停地扭身，全忘了昨夜只稍稍动上一下，便敏感忍耐。就好像背后伏了个拨浪鼓，要不是胧明双手箍得够紧，狐狸定要摔个四脚朝天。ldquo此城筑于两百年前，滴水亦可穿石，凡人要凿出一座城，又有何难。rdquo胧明手上微微施力，将下滑的狐狸往上颠了少许。濯雪一顿，当即伏住不动，双臂还绕到胧明颈前，牢牢环住。好怪。这次怪的并非胧明，而是她自己，她今日怎不犯情热了？此时胧明不是那双翼虎身，背只显纤秀，而非宽厚，胧明一说话时，她便好似能感受到其胸腔的震颤。仿佛她与胧明亲密无间，毫厘不隔。濯雪略微往后仰身，心尖像被拨动了一下，源头想来除却胧明，再无旁人。她看向别处，ldquo你先前说那烟雨梦的香气怎么了？rdquoldquo什么？rdquo往来的人太过嘈杂，胧明听不到。濯雪只好将下巴抵到胧明肩上，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气息落在胧明耳畔，温温的，唯独少了昨夜那能好似能掐出水的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