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恪守立法的圣人后裔孔颖达微微阖目掩下眸中叹息:“礼法,并非罔顾人情啊……” 【为什么“抢人”这样一个在如今看来显然是违法犯罪的行为在鲁四老爷看来就是合理的呢?这背后的支撑逻辑当然还是所谓的族权。还是那句话,丈夫死了,儿媳就是婆婆的所有物,她只能服从婆婆。】 这番话没有避开旁人,一旁的焦母听得分明,眼神一厉,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是怨起水镜妖言惑众起来。 朱元璋眉皱得愈发紧了:“听听,听听,先前还是人贩子,这下连违法犯罪都出来了。婆婆带走儿媳,还牵涉上律法了?!” 一旁的朱标见此连忙好言相劝,只说后世民风与当下不同,父皇不必动怒之类,朱元璋却仍是横眉冷对: “天下大乱也乱不到她那啊……”朱樉小声嘀咕着。 朱樉心里一个激灵,立正站好:“我说楚棠少不更事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其罪当诛!” 朱棣:…… 滚吧。 “楚姑娘还说漏了一点。” 一旁的梅尧臣深有同感,他们无法理解楚棠所说的“当人看”与“当劳动工具看”,只是将心比心,若他们家中有一奴仆身世凄苦,本分能干,被家人强行接去又遭更大不幸,提及总要唏嘘良久,可鲁四老爷一家对祥林嫂竟无半分同情,如何不让人心惊? “鲁四老爷一家固然可恶,我疑惑的另一点。”欧阳修拧起眉,“楚棠,或者说后世,到底如何看待宗法?” 【其实大家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一点,在这个故事里,四叔其实和祥林嫂是没有直接接触的,他也没有直接加害于祥林嫂,美美隐身,他的作恶只通过一人。】 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这个“暗暗地”很有意思,鲁四老爷从不亲自出手,他只是表露出自己的意思,自然有一群人前赴后继为他效劳,这像什么?】 李清照:…… 这话听起来挺煞有介事,但我真的挺膈应的。 冯梦龙寻思道:“鲁四老爷是监生,理学又为彼时官学,邑镇之中,‘财’、‘学’两占者则为望门,阖镇仰望,鲁四老爷的态度,代表的便是整个鲁镇的态度……” 杜牧没好气地冷哼:“摆出作态待人逢迎,这不正是奸佞国贼的做法吗?” 未央宫。 他下意识地往御座上看了一眼,恰好座上君王也正望着他,一双眼眸冰冰凉凉似笑非笑,司马相如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殿上似乎只有他一人在说话,偷眼再看四周,很好,先前还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现在全都退开一丈远。 偏偏刘彻像是听懂了他未竟的意思似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笑得和善:“司马长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司马相如,卒。 李世民无奈地摊手:“朕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耿定理看着自家好友瞬间亮起来了的双眼头疼地按住额角,现在他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如果我们将鲁镇社会看作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的话,大家会发现,鲁四老爷一家在这个社会中享有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 【但鲁四老爷当然不会直接表达,就像统治者时常处于隐身状态,因为多的是人来揣摩他的意思,然后帮他作出审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鲁四老爷也不止是族权的拥护者,还是封建政权的代表,他代表的正是主流意识形态,这个主流意识形态,拒绝承认祥林嫂。】 朱樉把手一摊,他说什么来着,楚棠的目标到底还是骂皇帝。 刘彻哼了一声:“朕的治下可不曾有什么寡妇不干净的言谈,劝你不要以偏概全。” 唐朝。 风骨卓绝的韩吏部不可置信地一拍桌案:“后朝的理学,到底理出了个什么东西?!” 李贽一把抓住耿定理的手,呼吸急促:“上有所意下必行之,一人喜怒左右天下,君主非但是德之贼也,更是天下之大害也啊!” 且不说李贽情急之下,口随心动又说出了怎样让耿定理心脏骤停的话,围观的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棠是怎么将话锋又转向什么族权政权之类鲜有听闻的名词的。他们茫然对视,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懵懂。 “当然!” “正是如此!”另有一人连声附和,“若是那鲁四老爷不那么绝情,不要将祥林嫂赶走,或是在夫家来寻时帮其躲上一躲,或许结局就大不相同了呢?就是鲁四老爷害死了祥林嫂!” “是啊!再说祥林嫂已然呆傻不已,干不得活,可不得被主家辞退?难不成还指望富人老爷们大发善心吗?” 这汉子的发言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他们纷纷跟着帮腔。 “扯些族权政权的,俺是听不懂,难道还要说是皇帝杀了祥林嫂?” 洛下宅邸。 他欲言又止,仿佛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 他语气微沉:“在后世人眼中,理学的确是腐朽、落后之物。” 程颐有些不敢相信,自六朝至唐五代以来,儒道式微,他们一直试图重构先圣之学,故沿前人精思,呕心沥血,欲立道统。尚在致力之时,此志便被后人给全然否定了? 以意逆志,其志非我。 ?! “反……反动?!” 明朝。 他老朱成什么了! 许多帝王同样面色不善,他们以程朱之学约束天下,后人说理学反动,和说朝廷反动有什么两样? 曹雪芹叹了一口气:“假道学禁锢人心,今日之理学,怕是二程、朱子见了,都要被吓出一大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