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邻清楚常百业、沈一元在商人群体中的号召力与影响力，领命而去。 夜已浓烈，伸手不见五指。 沈一元站在门口，凝视着夜空。 润娘拿着蒲扇，走至沈一元身旁，扇着风，看着夜色，轻声说：“都说闪电有毁天灭地之能，可现在来看，再多闪电，再多闷雷，也不过是在苍天之下挣扎。与其说闪电在反抗苍天，倒不如说是苍天在毁灭什么，这才造就了闪电，滚雷不过是——绝死的哀鸣。” 润娘看着沈一元黑白相间的鬓发，叹了一口气：“自从代王、辽王的请柬送到家里，你就有了心事，昨日还将沈家宗族之人的牌位取了出来，非祭祀之日取出牌位，二十多年来，我是头一次见。你有心事，为何不直说？” 润娘仰着头看着沈一元，情深一辈子，他没负过自己：“金陵凶险，那咱们就离开金陵。王掌柜来信说，渤泥岛上的田庄修好了，正好可以带全家人去南洋。” 润娘不理解，什么事会让一向果决，不畏一切的丈夫，变得犹豫不决，畏手畏脚。 雨倾盆而下。 润娘翻白眼，感情这两个最亲近的人还有事瞒着自己。 沈一元长叹一口气：“果然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商人，做买卖的，都是精明人，从地方上到金陵，不可能空着手来。 贼还不走空趟，何况比贼都精的商人…… “难道说，这些人不是商人？” 沈一元微微点头，润娘聪慧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些年来更是跟着自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是待在闺房不出门的富态之人。 沈一元沉吟许久，摇了摇头：“外地大户、商人集中进入金陵，这事背后若说没有人操纵，我是不信。是谁有这么大能量，我们不知。若仓促行事，反而惹来麻烦，恐怕会有灾祸。” 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建文皇帝的皇叔！ 沈修德不解地看着沈一元，那双深邃的目光里，似乎隐藏着一些无人知晓的秘密。 沈修德肃然道。 沈修德脸色大变。 这种话一旦传出去，那可是灭门之罪！ 沈修德有些惊恐，手中的油纸伞跌落，雨水瞬间打湿身体。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父亲被抓之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母亲给我梳了头发，希望我不要记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几十年过去了，父母的模样都记不真切了，但我相信，若是他们还在的话，一定也不希望我为了私人仇恨，蒙蔽了良知。” 沈修德有些不安。 只不过，无人说，无人谈，沈修德也就没多想，只是对朝廷有些说不清的抵触与不满。 洪武时期的腥风血雨，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除了凭吊时的悲伤，平日里没有谁在谈起，都在盼望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沈修德点头道：“没错，我与他算得上是好友。” “皇帝有危险？” 沈一元伸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将这封信带给李老三，让他亲自交给皇帝。” 沈一元呵呵笑了笑：“你可莫要小看了李老三，他这个老头子对于建文皇帝而言，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入宫求见，皇帝必会答应。” 沈一元摇头道：“正因为他们在为宫里办事才不能找他们，孩子，现在我们不知道能相信谁。虽说，或许建文皇帝已经有了警觉，但我们既然知道了一些事，就得想尽办法去表个态，唯有如此，风波之后，沈家还能存在。” 润娘有些担忧地看着沈一元：“皇帝有危险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人能伤害了皇帝不成？还有那些进入京城不像商人的商人，不会是刺客吧？”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沈一元点了点头。 一点人进入京师，自己并不会怀疑到与皇权有关，但朱植、朱桂的请柬，让自己不得不怀疑这幕后有什么动作。 沈一元看到之后，只感觉汗毛直立。 这不是僭越，这是找死。 兴许问题出在朱桂身上。 常百业：这是商人造反 沈一元曾在代王面前吃过亏。 可当沈家召集好匠人与民力，准备开挖煤矿时，代王府的管家便登上门来，拿出五万贯让沈家转让煤矿经营权。 要知道找到矿山，就花费了巨大的时间与人力成本，何况还清理了道路，准备好了一应渠道，连仓库、船只都购置妥当，其投入成本可不仅仅是煤矿经营权一项。 沈一元自然知道代王在假借朱允炆的名义欺负商人，可又如何？这种事没处申诉，若真告状，那就意味着沈家与代王府彻底撕破脸，日后做生意定是寸步难行。 这种一掷十万贯的豪情，识时务的态度，让代王对沈一元好感连连，而沈一元对代王却敬而远之。 润娘看着忧虑重重的沈一元，低声问道：“即使有些变故，你为何会想到皇帝有危险这件事上，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雷声滚滚，窗外的雨水哗啦个不停。 “这简直是把咱们当猪在宰割啊。再说那田亩管控，晋商之中谁不以广置地为荣，不以田亩多为荣？朝廷如此胡来，以人丁控制田亩数量，这简直是不给大户留活路啊。多少祖辈，不都是靠着田多发家，积累家业的？” 常百业看着渠原，此人是大晋商渠宝之子，接管了渠宝成为了渠家的管事人，此人多来往于山西与金陵之间，这些年来做事算是稳当，积累了不少家产，在晋商商会中颇有话语权。 你是个商人，从几时开始成为政客，成为说客了？ 常百业一只手按在茶碗之手，平静地问：“这些话，应该不是你想说的吧，是有人让你游说我的，这个人是谁，代王还是辽王，还是说在这二王之外，另有其人？” 常百业嘴角微动，看着渠原的目光有些阴冷：“顺势而为，顺之者昌，你以为这个势是谁，昌是谁给的？是建文皇帝，不是士绅大族和商人，你眼睛里看到的势，不过是河流里掀起的浪花，不是河流本身！渠原，你应该还没忘记朝廷为何会推出浮动税率吧，你难道忘记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