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腿有些哆嗦,看了一眼陈良佐,见平日里连自己都敢顶撞的训导陈良佐此时就如一个小鸟,低着头受教,连脸都不敢抬。 孙安有些不知所措。 孙安有点打摆子,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明知道眼前的人很可能是大明天子,自己还得装作不知道,现在被天子训斥,又该如何答复。 陈良佐清楚孙安应该是猜到了年先生的真实身份,低声说:“换知府的回答确实是好,然毕竟不是府学可以讨论之事。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府学有府学的规矩。” 孙安连忙递上何文渊的策论,说:“此策论从土地、文教、经商、修路、打造产业等十个方面入手,论述清晰,方法可行,最为可贵,其中还加入了施行步骤,分阶段推行,并推算了大概财政所需……” 何文渊摇头:“我虽未曾在国子监修习,却受堂兄何颖熏陶多年,何颖是三年进入国子监。” 何颖是建文二年的进士,三年进入国子监修习,至建文六年才出仕徽州地方知县,建文九年调回京师,进入工部作主事,与宋礼、郑赐一起,负责水利诸事。 朱允炆看过何文渊的策论之后,递给黄淮:“你看看是否可行。” 黄淮快速扫过之后,严肃地说:“若按此策行,十年内温州府必兴。” 何文渊震惊地看着朱允炆,这个时候再猜不出来其身份,那就是真傻了。 赵推官几乎要跪了。 黄淮深深看着朱允炆,有些忐忑。 难道说这是老朱家的通病,你爷爷当年随手一提,一个小小的地方粮长,直接就成了布政使,一次对诗,监生就成了按察使,从毫无根基,一跃成为朝廷大员的可不是个别。 朱允炆将目光转向赵东,严肃地说:“一个月后,朝廷会发来文书,调任温州知府王祺为广东潮州府知府,另委任何文渊为温州知府,统揽温州一切事宜,叶缙光、谢庭循、张漠跟从听差,辅其行策。一个月时间,足够交接了吧?” 有人点了出来,其他人自不敢怠慢。 孙安、吴鼎等人连忙跟着行礼。 朱允炆摆了摆手:“朕微服而行,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何文渊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却没有避开,而是抗下:“十年,十年后温州府不成两浙第一,我何文渊至京师,任凭皇上发落!” 永嘉学派传人 何文渊虽然只有二十三四岁,却是一个颇有见识、韬略与智慧的年轻人。 何文渊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长,与母亲一起,跟着伯父安顿在京师,准备攻读课业考入国子监。只是一次寻常的春游访友,竟然成了温州府的知府。 何文渊清楚,越是被破格提拔的人,越是被无数人关注着。 大家苦熬多年,就等着上面挪位置补缺呢,眼看轮到自己了,突然从下面飞上来一个毛小子,后来居上,抢占了位置,那怎么行,扁他! 朱允炆在府学中只停留了一个时辰,便在孙安、叶缙光、何文渊等人的陪伴下前往海海坛山南麓的慈山。 面对何文渊的请求,朱允炆欣然答应:“温州府设市舶司并无问题,但你也需要意识到,仅仅依靠市舶司并不能让温州府富裕起来,这里虽有地利,究有些先天不足。南有福建的太平港、泉州港,北有杭州湾、太仓州,分流太大。” “你消息倒是灵通,又是你堂兄说的?” 何文渊尴尬地点了点头,继续说:“港口、码头修筑,少不了建筑材料,只依靠混凝土并不能解决全部的施工问题。我想,温州府拥有大量矿山,可以通过开发建筑石料、开挖瓯江砂土,以支持码头、港口等建筑需要。同时还可扩大明矾矿开采,远销南洋诸地。” 何文渊颇有些无奈,确实,温州府海运并不发达,多是瓯江河船,海船并不多,想要在大海中取利,少不得海船。正在为此发愁,不如就由温州府与水师方面对接吧。由水师出船、出钱购置,由温州府开采。” 朱允炆看着欢喜的何文渊,继续说:“既然你堂兄出自国子监,你可以给他写一封信,询问匠学院关于开矿技术的进展,一旦有高效的开矿技术、工具、方法,应及时引入。” 慈山。 拾阶而上。 老者看了看朱允炆等人,并没有作理会,倒是女子,眼神中忽闪着惊讶之色。 不用说,这里正是大名鼎鼎永嘉学派集大成者叶适之墓。 汤不平将黄淮背着的羊、猪肉等祭品摆上,又拿出一壶酒搁在墓碑之前。 老者盯着朱允炆等人,拄着拐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身旁的女子搀着老人,低头思索着。 “你是何人?” 朱允炆指了指何文渊,对老者道:“这位是下一任温州府知府何文渊,我等今日结伴而行,特来看看叶文定先生。敢问长者是?” 老者打量了下年轻的何文渊,又看了看朱允炆,直指关键:“他是知府?呵,我为何从未听闻。退一步说,他是知府,尤是跟在你身后不敢言语,你又是何人,莫不是知府之上的布政使?” 孙安走上前,仔细打量着,皱眉说:“你该不会是叶耕叶三井先生吧?” 孙安激动起来,连忙对朱允炆说:“这是叶适后人,叶耕叶三井。” 叶耕不喜欢孙安咋咋呼呼,顿了顿拐杖:“肃静,此乃先人沉睡之地,岂容喧哗!” 朱允炆对叶耕深施一礼,道:“年六百见过老先生。” 叶灵儿脸色紧绷,小心搀着叶耕就想离开。 孙安听出了朱允炆的意思,接了句:“我文学浅薄,哪里懂如此深奥的永嘉学派,只能照本宣科,拿一本《水心文集》念给学生听喽。” 叶耕果然停了下来,气呼呼地看着朱允炆、孙安,道:“永嘉学派的学问,岂能照本宣科!学问的精髓全在践行,因势利导,事功之中。当下与南宋时,岂能同日而语!以古可论今,但不能以古照今!孙教授,你如此做派,岂不是误人子弟,给永嘉学派丢脸?” 叶耕愤怒:“谁说我忘了家学?这一头白发,哪一根不是为永嘉学派而白的!” 叶耕呵了呵,摇头说:“且不说府学能不能接纳永嘉学派,即便能,我也教导不了。” “孙教授说得没错,我老了,走不动了,如何能教学生?” 叶耕有些向往,向往永嘉学派大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