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见朱允炆心情不错，便说道：“微臣是温州府永嘉人（温州），挨着入海口，免不了到河里游泳，也走过船。” 黄淮心头一震，面露难色。 黄淮脸色一变，跪了下来：“皇上，臣知永嘉学派。只不过，有些不合时宜，臣不敢谈。” 黄淮嘴角牵动，脸颊微微颤抖。 可随着宋灭元兴，永嘉学派被彻底打压，理学、心学开始大讲身心性命之学，空谈格物、追问本心，虚妄言说，终让人坠落在夸夸其谈，修身于己，忘忽使命的地步。 黄淮出自永嘉，受家学影响，自是知晓永嘉学派，但也清楚，永嘉学派的出现与南宋时期永嘉的商业发展有关，但明初抑制商业，更是实行海禁，永嘉学派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国子监试图改变这一切，但面对巨大的阻力，始终没有人敢破除理学，即便是朱允炆，也只是推动理学改良，让理学趋向于实用，喊出实干兴邦，而不是空谈身心性命。 “去永嘉，朕要去拜谒叶文定。” 汤不平领命，给水师军士安排下去。 叶适，谥号文定！ 黄淮激动起来，朱允炆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告诉自己，朝廷很可能会让永嘉学派“死灰复燃”，并成为一种重要学说影响大明！ 这本《水心文集》是中华书局与国子监，联合耗时两年搜集编定，记录了叶适诸多观点与思想，出版之后，为商学院、商人推崇，却不为寻常士人、官员接受。 朱允炆翻看其中一页，缓缓读道：“夫欲折衷天下之义理，必尽考详天下之事物而后不谬。这不正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不正是反对空谈，重视讲求学统与实践？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不正是发展商业之策？” 当然，永嘉学派最核心的观点还是“事功”二字！所谓“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古之人未有不善理财而为圣君贤臣者也。” 朱允炆很理解“事功”、“义利并举”，你不能空谈道义，空谈修身养性，还需要给人一点功利的满足感。 后世五六千人争抢一个公务员岗位，你敢说他们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不，他们践行的就是永嘉学派的思想“事功”二字，做事就是朝着功利去的，没那么多保障、福利，谁挤破头去抢一个位置？ 朱允炆看着黄淮，微微点头：“早年间，朕作《猫论》一文，提出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如今，朕依旧要用猫论来说，理学是黑猫，永嘉学派是白猫，其他学派是花猫，什么颜色的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抓老鼠。黑猫抓不了的，白猫去抓，白猫不敢抓的，花猫下手。” 黄淮第一次聆听朱允炆完整的治国论述，激动地记在心中，在朱允炆说完后，道：“皇上，永嘉学派若是一只白猫，可有四个本领。” 朱允炆放下书，期待地看着黄淮。 朱允炆笑了，黄淮不仅知道永嘉学派，还深入了解过，这个靠着理学考出来的官，心里装着的是两套学问啊。 后世温商的出现与壮大，就与永嘉学派脱不了关系。 让商业发展起来，让资本流动起来，形成市场配置，促使大明国力、科技、文化、社会各方面进步，这是必然要做的事。 一句话，要解放思想。 永嘉学派的思想充满实用性，贴合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现实，虽然其中事功的理论容易被儒家学派鄙视，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允炆需要，大明需要。 瓯江, 这一日，蒸汽机船染着夕阳的红润，与瓯江不断拍手，激起阵阵浪花。当夕阳告别，瓯江也变得平静，似乎都回家了。 军士张大头坐在破旧的码头上，眺望着远处地大海，见有蒸汽机船靠近也没有任何动作。 蒸汽机船缓缓靠岸，在停稳后，朱允炆一副商人、黄淮一副老管家的模样出现在码头，至于汤不平、顾云，自然是粗衣伙计。 汤不平看了一眼，对顾云使了个眼色，便开始观察起周围地动静。顾云盯着张大头，见对方接近两丈以内，便伸出手喊道：“站在原处，莫要再近了。” 顾云都差点出手了，听这个家伙一顿喊，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向前走去，开口道：“安全局办事，让开道路吧。” 张大头见是安全局的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收起长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张大头连声答应。 汤不平答道：“重要卫码头，配二百名军士，非重要码头，三十名军士。所配五至二十名军士。” 朱允炆指了指码头。 朱允炆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炊烟，说：“走吧。” 陈氏不安地看着陈廉，小女儿几乎哭了出来，母亲说过，安全局是专门抓坏人的，自己哭鼻子的时候，母亲就用安全局吓唬自己，现在他们来，该不会是抓自己的吧？ 汤不平拿出令牌，让陈廉莫要打听。 陈廉跟了过来，看着不知所措的陈氏，微微点了点头，补充了句：“加个菜。” 朱允炆看着桌上的萝卜、青菜和豆腐汤，问：“这就是你们平日的晚膳？” “实在是招待不周。” 朱允炆接过陈氏送来的碗筷，看着热腾腾的米饭，对陈廉说：“傍晚入港，为何只有一名军士值守？” 朱允炆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品尝过之后，又问：“垦荒是好，可你想过没有，宁村所处在海边，一旦有海贼、倭寇进犯，一个人值守如何能确保安全？若应对不及时，卫所岂不是顷刻之间沦陷。人死了，要田何用？” 朱允炆招呼陈氏带孩子坐下，陈氏不敢上桌，朱允炆冷着脸说：“有话问你们，坐下。” 朱允炆看向陈廉，示意继续说。 “万一深入了呢？” 陈廉叹了一口气：“万一深入，宁村所也有一战之力的。宁村所军营与码头之间存在一道宽大的鸿沟，以一座桥梁连接。军营与码头的距离是三百步。一旦有人入侵宁村所，只需要十名至二十名军士扼守住桥梁，便可守住军营不失，等待主力抵达，可进行反攻。”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分配军士去垦荒，扩大生产的做法无可厚非。 小女孩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