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元认真地说:“我听说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应该到英烈广场给他们上柱香。我也是商人,这个规矩可不能破。” 沈一元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那是我们的英烈,这里的百姓尚且知晓感恩、铭记,我们又如何能怠慢?你要记住,商人之所以能行商,能行远,全是因为天下太平,太平哪里来的,是英烈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是一第一滴血流出来的,是从敌人的厮杀中抓过来的。去英烈广场,我要先上香。” 天山英烈广场位于乌鲁-木齐城西南,清一色的条石铺底,一座高五丈的混凝土塔傲然挺立,塔上写着“大明英烈,永垂不朽”八个大字。在广场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里燃着粗细不一的香,是一个个百姓、商人等留下的。 广场的东西两侧,则是一座座庙堂,这里即没有设佛像,也没有摆三清,只有一个个神牌,密密麻麻,一间又一间。 沈一元点起三炷香,看着英烈碑,哀思三息,然后喃语道:“微商沈一元,给诸位英烈请香了。” 人是不能忘记历史与英烈的,活在和平与舒适里,不是命好,而是因为先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用血肉之躯,开出了和平。 沈一元知晓大是大非,明白做人的道理。 沈一元将香插在香炉里,看向宋晟的雕像,不由地暗暗叹息。宋晟为了大明算是用尽了生命,哪怕是死后,也在守护大明。 孙掌柜走到沈一元身旁,低声说:“东家,课税司大使周忱等人来了。” 孙掌柜有些错愕。 沈一元笑了。 一晃两三年不见,他们倒是变得更为干练、精神与自信了,这礼貌也没有丢下。 周忱顺着话说:“相逢即是幸事,不可无酒。正好今日课税司无事,可否请沈叔一聚?” 周忱、林现、黄本固都是聪明人,明白沈一元的意思,他在提醒几人,朝廷现在严查官商勾结,对于商人贿赂官员,操纵交易,垄断市场严厉打击,对于官员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纵容商人不法,更是从严惩处。 周忱毫不介意,这一次邀请沈一元,早就给布政使司通过气了,茹瑺支持的。 简单的酒菜摆上,举杯连连。 沈一元爽朗地笑起,对一旁的孙掌柜说:“在他们眼里,我竟成了秃头的佛祖。” 沈一元收敛笑意,与周忱等人碰了一杯酒:“我不是佛祖,没有经文。但丝绸之路迟迟没有起色,也会连累沈家生意。说到做生意,我倒是在行。” 沈一元严肃地说:“朝廷为了丝绸之路,确实是用心了。在来的路途上,每隔六十里,最多九十里就修筑有一座驿站,专供商队休息,这为商队出入提供了极大便利。驿站修好了,大明的商人也都来了,丝路却没有预想中火红,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问题。” 沈一元凝眸,看着周忱、林现、黄本固三人,不由地暗暗赞许。这若是其他地方上的官吏被商人说是他们的问题,估计早就掀桌子撕破脸了,可周忱等人并无觉得不妥,反而诚恳地求教。 沈一元没有兜兜转转,想要盘活西域,没有课税司、布政使司的配合是不可能的事,一针见血地指出:“课税司想要发展丝绸之路,一心扑在了如何吸引大明商人与西方商人进来这件事上。可据我所知,大明商人来西疆的并不在少数,可西方商人来得并不多,你们可曾想过为何?” 沈一元摇头:“你还记得亚当与威廉吗?我在来的路上就收到过消息,他们带了商队前来。你想一想,他们要经过近两年航海才能抵达大明,难道还不够远,危险还不够大?” 林现分析道:“是否是因为有些国家阻塞了道路,让丝绸之路无法畅通?” 周忱疑惑不已,起身对沈一元行礼:“还请沈叔告知原因。” 沈一元起身,示意三人坐下,然后才说:“在我看来,西方商人之所以一直是小规模进入西疆,原因只有一个。” 周忱等人紧张起来,这个答案关系着丝路未来。 “这个……” 林现与黄本固也有些吃惊,这,这算什么原因? 商品有吸引力,转手就有巨利,为何西方商人还没有来?得货物,然后顺利回去的。 周忱终于明白了沈一元的意思,一拍大腿,自责起来:“商学院早就教导过我们,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只顾着吸引大明商人,忽视了吸引西方商人,缺乏宣传,也缺乏真正的商队往返于西方。” 黄本固谨慎地问:“哪里有善于冒险的商队,他们谁又愿意为宣传丝绸之路去遥远的西方?” 沈一元正在喝酒,差点呛死,咳了一番说:“别看着我,我可不会派遣自家人去西方冒险。” “去南洋不是冒险,跟着水师算什么冒险。再说了,南洋诸国没有一个敢惹大明的,西方诸国,有几个听说过大明的……” 沈一元看着周忱等人,缓缓说:“看在你们请客的份上,我就给你们出个主意吧。我们自己人不能去,但其他人能去啊。” 沈一元:“杂种。” 沈一元正色说:“我没骂人,我是说可以让杂种去。” 等等! 很忙的杜甫似乎提起来过,想起来了,“胡尘逾太行,杂种抵京室”,“社稷苍生计必安,蛮夷杂种错相干”。 黄本固也听明白了,对依旧迷糊的林现说:“沈叔说的杂种是粟特人,昭武九姓的人。” 汉朝时期,有百姓居祁连山北昭武城,被匈奴击走,西迁中亚河中地区,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 经过汉唐宋等历史变迁,粟特人杂居在中亚、西疆省、河西一带。 丝绸之路上,少不了粟特人的身影,遗留在西疆省的粟特人虽然已经伊-斯兰化,或是已经汉化,但他们的商业基因还在,依旧坚持着商人的传统。 周忱知道,在乌鲁-木齐城中,有姓安、康的粟特商人,或许,是时候借助下他们的力量,给丝绸之路打个招子了。 孙掌柜有些埋怨:“东家,若是我们去游说粟特商人,说不得能取几分利。” 塔力尼的觉悟 三匹骏马从小山丘之上飞跃而下,骑士在半空中挥舞长鞭。马蹄落地,蹬飞泥土,窜了出去,骑士低伏在马背上,不见丝毫颠簸与狼狈。 远处,是乜克力部之地。 “领命。” 扎牙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里面有一封至关重要的信,无论如何都需要交给乜克力部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