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嗅到了战争的味道，用不了多久，战争将会彻底打响。 杨荣在得到宋晟军令之后，也不再怀柔，操控脱脱，干净利索地清理了不臣服大明的头目，扶持、安插亲明的哈密人，彻底切断了哈密王祖母的手，为彻底控制哈密，杨荣让脱脱下命，调驻扎于哈拉木提的明军入哈密城，充当王城护卫。 有这么一个不愿管事，沉迷酒色的哈密王，杨荣操控哈密大局更是得心应手，大明军队控制王城，隔绝了哈密王祖母、其他王室与哈密头目之间的联系，杜绝了王祖母等人的其他心思。 朝廷的文书处理很慢，毕竟路途遥远，但赏赐来得很快，杨荣通过赏下物资、钱财拉拢哈密头目，让其死心塌地为大明办事。 宋瑄作为先锋，先一步带三千骑兵进入哈密，并配合杨荣张贴告示，安抚哈密百姓，严格约束军纪，不准军士欺民霸市，抢掠百姓，将哈密人当做大明百姓一样看待，并宣称大明军队前来，是为了迎战帖木儿，保护哈密百姓，赢得了哈密当地人的支持。 杨荣盘算再三，认为可行，但考虑到人员与物资供应，提议道：“伊吾城本就破旧，又是东西要冲之地，应先一步设置城关。至于哈密西面一线，可以先砍伐树木，以栅栏城为主。” 四月中旬，哈密以西出现了三座大型栅栏城，栅栏城以倒置的“品”字形设置，两座栅栏城向外凸，占据东西两翼，中间一座栅栏城居后，是为中军大本营。 袁岳在山丹卫已经待了两年多了，自建文四年征安南凯旋，袁岳就请旨到西北历练，被朱允炆任命为山丹卫指挥史。 朱允炆没有收回命令，袁岳到了山丹，然后如许多人预料中一样，被“埋没”了。 可事实和表面上看上去的并不一样，袁岳在山丹卫得到了宋晟的全力支持，在养马中熟悉了战马的习性，掌握了御驭马之术，从一个步战将军逐渐蜕变为马上将军，跟着骑兵将士学习骑兵作战之术，掌握骑兵要义，多次跟随宋晟出关，在沙漠与草原中屡次接触鞑靼小股军队，全胜而归。 刘启夏看着骑术精良的袁岳，不由感叹：“京军中多少人想要成为骑兵指挥，可最后都被淘汰，只能作个百户，像你这种人才，倒是少见。” 刘启夏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重骑兵不过是皮厚抗揍罢了，可你对付重骑兵也有一套啊，几次演练，我可都没讨到好处。” 刘启夏重重点头，确实，袁岳克制重骑兵的方法很单纯，就是手长、力大，这两者结合在一起，那就占了先手，别管重骑兵穿多厚，往脑袋上丢一大铁球，谁也扛不住啊。 刘启夏认为袁岳是个人才，此人即追求骑兵个体能力的提升，也追求骑兵的高度配合与服从，有着极强的练兵能力，他将《孙子兵法》中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作为骑兵训练的纲领，如今他的身后，已经汇聚了一万骑兵！ 骑兵，冷兵器时代中最强大的兵种，中原王朝每一次存亡危机与更迭，几乎都与骑兵有关。 应对骑兵的方法不少，但真正具备机动的办法并不多，而最直接的一个办法，那就是以骑兵克制骑兵，以骑兵对冲骑兵，谁强谁弱，骑上马干一架就是。 洪武时期，老朱为了一点马，坑蒙拐骗、抢劫、互市、让人入贡，重金求马都用了，可几场战争下来，战马的数量依旧是少得可怜兮兮。 朱允炆深知战马数量不足，这才设置了一座座马场，尤其是山丹军马场，更成为了大明最重要的养马地。大明从朵颜三卫、朝-鲜、云南茶马古道中取得的优良战马，超过八成都送到了山丹马场，加上宋晟控制甘肃诸地，遏守河西走廊，与哈密、瓦剌、亦力把里大开互市，收拢战马，打下了马场底蕴。 迎战帖木儿，不是这些小马驹的命运，而是它们的父辈。 “出发！” 万骑雷动，出山丹，直奔嘉峪关方向而去。 起于微寒，就不应该终于微寒，原地踏步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甚至于封侯都非是自己心意，自己想要做的，只是战场杀敌，立功报国！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以为征战几十年，横扫诸多小国就能欺负大明了吗？ 你以为大明只会防守，任凭你侵略而无动于衷吗？ 你错了！ 你不知道大明军士已焕然一新，都有着杀敌报国，战死沙场而不后退一步的意志！ 来！ 让我们在战场上对决，看看是我们惨败退回关内，还是你在此折戟，让黄沙证明你不过如此！ “哈哈，斩得敌酋首，作杯头颅酒！好诗好诗啊……” 袁岳很舒坦，看了一眼差点掉下马的刘启夏，嗯，这个家伙也是识货的，听懂了，不愧是京师来的。 河西走廊，张掖。 远处是冰雪覆盖的祁连山，纯洁无瑕，宛如安静的仙子正在凝眸。右手边是如龙吟的瀑布，一股股激流从悬崖峭壁奔涌而下，落入龙潭。龙潭内水雾升腾，如极乐仙境，令人沉醉。 弟子陈征喊了一声。 陈征凝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两封信，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道：“颜回之后颜宝、冉求之后冉忠，两位大儒都已回了信。” 陈征行了个礼，认真地说：“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出山之后，听闻了许多事，不知当不当告诉先生。” 陈征看着头发有些花白的郭三省，说：“先生曾给弟子们讲述过，在大明极西有个厉害的人物，名为帖木儿，因他的征战、杀戮、残暴，佛法遭遇诸多劫难，西传佛法也因此中断。” 陈征喉结微微一动：“先生，我听闻消息，帖木儿将倾尽全国之力，意吞大明。” 陈征可以理解自己先生的不安，他是真的不希望世间再有战乱之事，可有些话，还是要说：“应该为真，听说建文皇帝已派遣燕王朱棣率十万京军赶往嘉峪关，此时应该过了关山，正朝着河西走廊而来。” 颜宝与冉忠在信中说起了世间变化，说起了中原大定，建文大兴文教，社学遍设诸地，说起了国子监新学，同时在信的最后，请求郭三省放下执念，离开临松薤谷，带弟子出山，参与到文教盛世之中。 烟云岁月，战火燃烧。 长安没了，洛阳没了，中原没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传承，为薪火，为了族群存亡，无数人不得不选择南迁与西迁。而在西迁的家族中，就有郭家一脉，为首之人，名为郭荷。 北魏时期，临松薤谷燃烧的儒家灯火，如同诺亚方舟，为北魏政权的汉化、官制、儒家学院的兴办、文化的薪火传承贡献了极大的力量。 德冠前世，蔚为儒宗的刘昞就沉睡在这里，他没有返回自己的故乡敦煌，而是永远沉睡在了这里。 每一个学问人的深处，都隐藏着一展抱负的雄心壮志，都想努力参与到风云之中，努力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据，著书立说也好，投身仕途也好，皆是如此。 “先生……” 郭三省转过身去，看向远处的马蹄寺石窟，那里没有森严的大雄宝殿，没有华丽的琼楼玉宇，没有茂盛的古木参天，只是在陡直平整的红色崖壁上，开凿出了上下六层有如迷宫般的洞窟。洞窟层层叠叠，每层之间都有隧道相通，只剩下第七层了！ 郭三省清楚，临松薤谷的灵魂在于家国，在于传承，在于文教，它不是一座封闭的山谷，从来都不是。颜宝说对，作为儒士，就应该兼济天下，为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