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驻留永定河南岸的县丞陈勇,正在与驻留卢沟桥的巡检司志武商议移民之事。 现在不是秋日,晚上走走路还有点舒服,这已经入冬了,晚上北风寒的很,此时百姓也应该就地扎营,等待天亮再赶路吧。 陈勇有些日子没回衙署了,打听着最近的消息。 “咋,一些移民的房子,还没修出花来不成?” 司志武叹了一口气,道:“听闻山东一些移民居所,就是一个破草屋,勉强不透风就行。可咱布政使太较真,非定了二十年居所的规矩,还要求每个居所前面留块石头,刻下工匠与军士名字。” 司志武呸了一口,咬牙道:“这是倒追二十年啊!布政使发了话,谁建的居所,二十年内倒了,哪怕他们离开了卫所,也要追过去,收缴了他们享受的新军之策,还要补偿。” 陈勇打了个哆嗦。 眼下新军之策的待遇吸引着无数百姓,想要参军的人恨不得都要送礼了,可卫所考核制度在那里搁着呢,出了事,倒霉一批人,现在没人敢私自开后门。 说白了,就是出力气,干好活就行。 在陈勇与司志武喝得醉意微醺的时候,突然有衙役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县丞,巡检,山西移民来了,是来我们宛平县的移民!就在五里外了!” 陈勇立马跳了起来,自己可是派人出去了三十里迎接,这移民怎么就到了五里? 衙役连忙解释道。 “当真是到我们宛平县的?” 司志武眯着眼看着,心中盘算了下,回道:“如此队伍,怕不低于三万人。” 而北平附近的其他区域,多是以两千户、万人规模为主,整个北平方圆三百里之内,将安置二十万人口。 陈勇看着前面移民队伍中飞出了一队火把,知是移民的护卫骑兵,便带人迎去。 陈勇上前,回道:“宛平县丞陈勇,率众迎迟,还请这位小将军多担待。” 陈勇当即接过,仔细看了看,确系无误后,一脸笑意,道:“辛苦,辛苦你们了,来,快准备过桥,我已差人通告衙署,那里应该已准备迎接事宜了。” 河对岸的远处,原本黑暗的原野之上,突然冒出了许多的光,如豆的光芒不断串联,不断连绵,逐渐亮成一片。 陈勇指着远方。 这夜虽寒,风虽有些刺面,但那远处的灯火,却如火炬,温暖着自己的身体,血有些热了,脚步越发快了。 “走一步嘞,再走一里嘞,挑了血泡娘也疼嘞。” “扎根嘞,扎根嘞,我们不忘本是山西人嘞。” 抽勾,扎根 这些人经历了离家的痛苦,又经过曲折而漫长的迁移,才最终到了这里,怎么能不重视呢,毕竟有了这三万多人,宛平现许多荒芜的田地就有人开垦了,说不得还能将宛平县升格为宛平州,到时候自己可就是个坐地升官,最少也是个知州。 更要命的是,宛平挨着北平,布政使大人吃了饭溜溜就能过来,一旦发现自己接待不周,安置不妥,那知州的梦还没做,就将破碎。 无论孙儒出于什么心态,什么动机,但他的工作是无可挑剔的,三万余人的安置,他带着官吏做到了有条不紊。 这一夜的宛平县城,家家门敞开着,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家人们。人的质朴与关怀在这里是如此的真实。 崔娘轻轻给儿子揉着腿,接连走路,孩子营养又没跟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抽筋,若不揉揉,怕又要疼醒,看着自家的男人一动不动,只在那似乎笑着,不由出声:“那么累了还不睡,天亮之后,便是分家办加家用,还有分地,少不得忙活。” 崔娘噗嗤笑了,白了一眼:“睡在地上你还能跑,那咋不见你跑到这里来,还费两条腿的力气。我看你是睡习惯了,明儿分了家,你还是睡地上罢。” “呸呸呸,不准这样说。 崔娘连忙拿手按住陈木的嘴。 崔娘含笑,憧憬着:“这次移民,朝廷做得算是用心了,哪怕是他们给咱一个茅草屋,我们也能凭着自己的手,搭出个结实的家来。” “听说这里到北平城很近,里面住了很多人。” 陈木揽着崔娘,遐想着说:“听随行的商人说起,现在北平城人可算是不少了,前阵子好像北面打仗,北平就出了十万军士。” 崔娘紧张起来。 陈木轻轻拍着崔娘略显单薄的后背,颇有几分骄傲:“那是关外的仗,听说咱们将鞑靼瓦剌杀得片甲不留,追了他们几千里才罢手。” 崔娘白了陈木一眼,以前在家里糊弄吹嘘,自己无知也就算了,可自从走了这一路,怎么会不知道一千多里是个怎么长的距离,这是个累死人累死马的距离。 陈木不知道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就见崔娘紧抱着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层棉被,上面用厚衣服压着。 知县孙儒带县丞、巡检等人到场,安抚好秩序之后,便站在高台处,扯着嗓子喊起来:“六千户,二百户一轮,从东面开始抽勾,都莫要乱,莫要争吵。抽勾到哪里,就是哪里,不得有异。留出两日,准许你们自行调换,两日之后,官府造册入户籍,发放地契,家宅不准再随意更换,都清楚了吗?” 百姓们激动不已。 考虑到人多,又需要排定次序,宛平县没有去砍高粱弄个秸秆什么的,而是使用了等宽等大的木条来代替,木条背后写上字号,全都放在了十口木箱子里。 孙儒喊着,衙役在东面点数够了二百户人家的顶梁柱,排队上前,从木箱子狭窄的口中伸入手,然后取出一个木条,识字不识字,都会看一眼。 陈木着急地看着,自个来得时候就在西面了,这可不太巧,需要轮到最后了,不由有些着急。崔娘倒无所谓,抱着小女儿看着一批批人抽着,笑容满面的样子,这些人是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崔娘平静地说道。 “那你现在就上去?” 陈木吞咽了下口水,没要这个胆子,人家都老老实实的等着呢,自家要是乱了,岂不是丢人。万一不给分宅院,没了地契,那才亏死。 就在县丞准备催促的时候,陈木拿出了木条,看了两眼,不识字,又讪讪然递给一旁的师爷,师爷看过,眼神一亮,喊道:“不错啊,城北八十号,啧啧,这可是好地段,挨着主道,还能做点买卖。” 师爷无语地看了一眼陈木,挨着主道你不做买卖,还想着种田干嘛?不过这些人本就是农家人,若没田,怕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