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保神色黯淡,道:“还有个爷爷。”
朱长夜询问道:“想么?”
马三保神色有些纠结,不过还是自顾自弯腰打扫着木屑,随口道:“不想。”只是说完之后,眼眶却有些红。
本来就是为光宗耀祖而出来,但这出来哪有光宗耀祖,回去也只能被笑话,爷爷给自己养了这么大,自己说出息了再回去报答老人家恩德。
可是….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怕等回到故乡,爷爷已经身埋黄土了。
“观主,您驿站建议的真好。”
马三保转移了话题。
朱长夜不解的看着他:“怎么说?”
马三保道:“我这些年在应天城,存了很多钱。”
朱长夜笑了一声:“很多?具体是多少?”
马三保有些自豪的道:“和咱们天云观敛财的数量比不上,我存了约莫二两多元宝。”
朱长夜微微笑着,二两银子不怎么大,但或许对马三保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马三保有些羞赧:“小人,自是不敢和观主比,观主是做大事的。”
朱长夜随意挥手:“你应该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马三保嗯了一声道:“观主您建议的那些驿站,方便了很多人,比如我,前些日子就走驿站,将元宝和一封信,都寄到云南昆阳州了。”
朱长夜惊愕的看着他:“你….钱财倒也敢寄?”
马三保道:“偷摸着寄的,朝廷自然不给寄这些,不过我也没啥亲戚朋友,只能用这法子,来孝敬我爷爷了。”
朱长夜点头:“是个孝子。”
顿了顿,朱长夜若有所思:“我给你放几天假,从观里提点精贵东西,算我孝顺你家老爷子的,拿回去,去云南看看你家爷爷吧。”
马三保身子顿住了,微微直起腰,然后猛地趴在地上,不断给朱长夜叩首:“观主!我….我!”
他眼眶顿时红了,眼泪扑簌簌落下。
朱长夜摆手:“起来,大明以孝治国,不必感谢。”
马三保站起身,抹了抹眼泪,神色却有些决绝:“我….观主,我还不想回去。”
朱长夜好奇的道:“为何?”
马三保道:“我常听那些读书人说,男儿当配三尺青峰,立不世之功,方可锦衣还乡。”
“我.…我没脸回去!”
朱长夜呆怔了一下,笑道:“你到是有志向。”
“可以了,伱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马三保弯腰小心翼翼离去。
朱长夜看着马三保的背影,陷入沉思。
驿站有利有弊,总体而言,依旧是个很伟大的惠民改革,从马三保的反应,朱怀能看出一二。
大方向不错,下面就让朝廷那些高官慢慢修正就行,能居高位,没有一个是傻的,他们能处理好。
至于航海….现在还不确定,或许能在洪武年间实现,或许要等很久。
需要一个契机。
这一项国策,没有当政者同意,完成不了。
…….….….….….….
这一日。
朱雄英前来找朱元璋。
不过于路上,他是帮助一个宫人寄信了。
因为宫人并不懂怎么前去驿站,碰巧朱雄英在那儿,就帮他操作了一下,还让人把信带去驿站。
操作了这些,朱雄英才继续前来寻找朱元璋。
“咦?爷爷!”
朱雄英转过头,才发现朱元璋近在眼前。
他赶紧走了上去,问道:“爷爷,您老心情好点没?”
朱元璋板着脸:“咱没多大事了,不过咱得和你说正事。”
朱雄英愣了愣:“啥正事?”
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为啥儒家读书人们,都在强调尊卑纲常?”
朱雄英挠挠头,不太理解为什么突然老爷子问这个,但还是回道:“知道啊,加强皇权。”
朱元璋喝道:“你知道个犊子!”
“你刚才在做啥?一个下人,你为啥那种态度待他?谦卑?那不该是你出现的!你高高在上,是天上皎月,而他们,只是一粒尘埃,若这些低贱宫人,你都能散发慈悲怜悯之心,那以后,要有人犯了错,让你杀人,狠的下心?”
“处在这个国家,就要时时刻刻将尊卑放在心里!不要越级,也不要容许任何人越级!”
“是奴仆,是臣僚,那就永远都是,即便施舍给他们恩德,也要高高在上。”
“你刚才说话的态度,有很大问题!”
朱雄英愣了愣,他还当什么事让老爷子如此凝重。
原来是自己帮助宫人的事儿,老爷子看的一清二楚。
“笑!咱和你说正事呐!嬉皮笑脸!”
朱元璋有些不悦,神色很是肃穆。
朱雄英想了想,这才开口道:“爷爷,您可知道我为啥,那么和那位宫人说话?”
朱元璋道:“咱不需要听!咱知道的是,你做错事了,你将咱的话当耳旁风!”
“咱经常告诉你,不要尊卑不分,纲常不论,你现在就将咱话抛之脑后,哪天咱和沐英他们一样,埋棺材里了,咱教你的东西,是不是也能随意践踏忘记?”
朱雄英站起身,道:“爷爷,您先听我说完。”
“刚才我问了一下,那宫人是寄信回老家给爷爷,因为他家里也有个爷爷,老人家年纪不小了,他一直在应天,还能见几面?”
“我想,咱们大明以孝治国,不应该会因此怪罪才是吧?”
“是,咱们大明是论尊卑,论纲常,可为啥您老打到应天之后,要解放宫里很大一批宫女?”
“所有尊卑和纲常,在孝道面前,难倒不该朝后挪一挪吗?再说了,想到他爷爷年岁大了,我这不想到咱爷两了么?”
“我们能时刻在一起,可未必天下人都有这个机会。”
“我错了吗?您说。”
朱元璋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雄英,脸色有些羞赧红润,哼哧了半天才低声道:“咱错了。”
朱雄英见老爷子这可爱的模样,没由来噗嗤一笑。
“不是说好了,咱爷两不论对错的吗?”
朱元璋点头,想起刚才朱雄英说的那一番话,无声叹息一声:“好孩子!”
“都是可怜人,你说的对,咱爷孙时时刻刻还能见面,咱当时天人相隔的感觉体验过,失而复得的感觉也体验过,咱最能知道老人家什么心里。”
“大孙,你做的不错!那孩子的爷爷远在千里之外,常年不见,一定甚为想念,让他们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咱错了,错了就是错了,咱不否认,咱刚才误会你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