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克刚刚伸手要拿雪茄,但是还不等他的手触碰到雪茄盒,他便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就好像撞在了墙壁上一样,砰的一下,他的鼻血一下子彪了出来,眼前全是金星。
亚瑟一拳砸在维多克的鼻子上,旋即轻松写意的将雪茄盒重新插进上衣兜里,嘬了口烟:“维多克先生,您看来很健忘,您才刚刚说过,我不止有勇气,而且还很有智慧,并且深得英格兰长弓兵的精髓,伱是怎么敢在耍了我之后,还伸手接我的烟的?”
维多克捂着飙血的鼻子向后退了两步。
侦探事务所的雇员们见状,正打算上前给老大找回场子。
但维多克却赶忙抬起一只手臂将他们拦了回去:“不打紧,这是我欠他的。挨一拳解开一个疑点,这买卖做的很值得。”
亚瑟将手杖插进地砖缝里,倚靠着马车开口道:“烦请给我解释一下,您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所以才想出了一幕巴黎剧院都演不出的戏码来和我开玩笑。要不然,这可不是一拳的事情。”
维多克从衣兜里取出手帕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解释道:“别生气,老弟,这也是查案的一部分。我早告诉过你,在巴黎谁都不能相信。我也是基于这一点,所以才设计了这幕戏。我挨了一拳,你澄清身份,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你什么意思?”亚瑟质问道:“你觉得我和保王党是一伙儿的?”
“很遗憾,老弟,虽然我拿你当朋友,但是在联合旺代和布列塔尼的保王党这一点上,你们的政府有过先例。”
说到这里,维多克顿了一下:“而且,我也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你在那天爆炸案发生后,是唯一一个跟着刺客追出去的人。我在事后测算过从凯道赛公馆到抓捕刺客位置的距离,你追刺客花费的时间和正常所需的时间有不小出入。当然,鉴于你是追到了小巷子里,可能在追逐翻越墙头的过程中绕了大圈子,所以有些出入我也能理解。但是,你那天抓到的刺客并不是策划爆炸案的那群人,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嗯?”亚瑟挑眉道:“维多克先生,我可是听亚历山大说过,那个刺客亲口承认了他是个保王党人。”
维多克冲着亚瑟眨了眨眼睛:“老弟,你是真傻还是在和我装傻?我记得咱们之前还讨论过有哪些人的话是不可信的。你说有两类人的证词不能相信,一个是急于赎回摇钱树的皮条客,另一个便是警察了。只要进了局子里,警察想要从犯人的口中得到什么证词便能得到什么证词。别说承认自己是保王党了,你就算让他承认自己是基督转世也没问题,二者的区别无非就是打的时间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亚瑟并没有反驳维多克的话,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想替保王党遮掩过去,而是因为作为一名伦敦老警察,他实在是没办法反驳这个真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的话,反倒会让维多克再起疑心。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审讯工作你难道没参与吗?如果其中有疑点,你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呢?”
维多克闻言同亚瑟打着马虎:“老弟,还请见谅。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你,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还并不能完全的信任你,所以就放了点假消息出去。如果你真的和保王党有联系,可能会因为这个消息麻痹大意,那样的话,我就更容易从你身上看出破绽了。”
亚瑟闻言心中不由一凛。
该说不说,维多克这个做戏做全套的习惯还真是很难不上当,怪不得他能仅凭一己之力便将整个巴黎的犯罪率压低百分之四十。
如果亚瑟没有从保王党那边收到有叛徒的消息,今天在面对维多克的把戏时没有多生一个心眼儿,说不准还真就被他骗过去了。
亚瑟禁不住骂了一句:“一个好侦探,必然是一个混蛋。”
“老弟。”维多克擦干鼻血笑了一声:“你这么骂可就有些过分了。”
“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我自己。”
维多克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我的错,骂我就行,你用不着骂的那么公平。”
亚瑟掏出雪茄盒重新递了过去:“好吧,所以现在,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呢?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格瓦维、克拉拉,这些犯罪团体,还有那个诈骗银行的主意,全都是你拿出来诈唬我的吧?”
“喔,那个啊?”维多克开口道:“倒也不全是假的。格瓦维、克拉拉,包括伪造犯弗朗科斯,这些全都是真的。做戏就要七分真三分假,如果全是假的,聪明人才不会上当呢。”
“所以弗朗科斯是真的死了?”
“死活不知道。”维多克接过雪茄点燃:“但是巴尔特米今天一早把他运了出去是真的。圣佩拉热监狱的典狱长是我的老朋友,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或许就像是你猜测的那样,大巴黎警察厅的某些人从日索凯厅长那里得到了弗朗科斯和刺杀案有关,所以连夜来到监狱把他带了出去。这混蛋就是个傻逼,他这么提审弗朗科斯,绝对连一句真话都没办法从他的嘴里撬出来。”
“你没有去联系大巴黎警察厅吗?毕竟日索凯在刺杀案上给了你很高的授权,你去找他们要人,他们总不能不让你见上一面吧?”
维多克听到这话,揉了揉被亚瑟重拳打的隐隐作痛的脖子:“没错,这就是最操蛋的地方了。巴尔特米那个混蛋居然直接拒绝了我的请求,我不止见不到弗朗科斯,甚至连他本人都见不到。”
“这倒是稀奇了。”亚瑟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像是巴尔特米的公务民族不是只要一搬出大臣、阁下、部长之类的词汇就能把他吓得尿裤子吗?他哪里来的勇气对抗你?”
维多克叼着雪茄拉着马车扶手窜进了车厢,他冲亚瑟招手,示意他上车聊:“这是我的疏忽,我忘了告诉你,在一种特殊情况下,这群懦夫是能在大臣、部长的头衔面前长出脊梁骨的。”
亚瑟登上马车关上车门,马车在狭窄的小巷内重新摇摇晃晃的行驶了起来。
“什么情况?”
“那就是他手上有另一份点缀着大臣、部长之类词汇的文件替他撑腰。”
亚瑟皱眉道:“此话怎讲?法国政府大发慈悲,不打算继续追查刺杀案了?路易·菲利普对自己的性命看的这么轻?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维多克也不正面回答亚瑟的问题,而是给他讲起了另一段故事。
“国王虽然性情温和,但那是在为人上的。至于在政治上,至少奉他为尊的奥尔良派可没有那么温和。七月革命后,奥尔良派刚上台没多久就立刻在立法、行政、司法以及军界大规模清洗正统派。
几个月的时间里,新政权不止褫夺68名正统派众议员的资格,还宣布175名正统派贵族院议员的议员资格无效,所有公开的正统派全都被逐出了两院。地方上的正统派的官员更惨,76名高官、196名专区区长和400多名市镇长官被罢免,65名将军被剥夺军衔、取消待遇,大批外交官和法官全都成了无业游民。
大部分正统派在那以后离开了首都,土地贵族基本都回到了他们在南部和西部的领地,住回来他们那些不知传了多少代的古老城堡里。不过,这些正统派贵族虽然在巴黎失势,但是在地方上,尤其是乡村地区依然极具影响力。
这些正统派虽然不被允许在巴黎怀念旧制度,但是他们依然固执的在自己的领地上维持着过去时代的生活方式和社交礼仪,遵循从前的规范举行宗教活动,纪念对波旁家族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比如说路易十六上断头台的1月21日和贝里公爵遇刺身亡的2月14日等等。
因为那群最死硬的保王党人基本都随波旁王室流亡国外去了,所以政府为了不挑拨这群一般意义上保王党人的敏感神经,也就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这次刺杀案貌似在他们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怀疑国王和政府是在阴谋陷害他们,以便有机会可以剥夺他们仅剩的那点权力与财产。
再加上去年一些铁杆保王党才刚刚在贝里公爵夫人的带领下在旺代掀起过叛乱,所以这群保王党贵族都怀疑政府可能会对他们进行清算。虽然我没有收到他们可能发动叛乱的消息,但是政府那边有没有风声我就不清楚了。
而且,关于刺杀案,最近貌似又有一些新的进展。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有人说这起刺杀可能与共和派也有关。正巧共和派在去年也曾经在巴黎爆发过起义,所以一些共和派也在担心政府可能顺手把他们一起收拾了。”
亚瑟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你说的这些有根据吗?”
“根据?我不知道什么算是根据,但是前不久保王党的报纸《立宪报》和共和派的报纸《环球报》都被查封了,而且……”
“而且?”
维多克抬眼望向窗外:“我听说政府正在起草一份新的法案,新法案将会简化关于政治反叛罪的起诉和判决程序。任何冒犯国王、攻击政府原则与形式的行为都将受到严惩。而且法案里还涵盖了一份违禁词名单,不幸的是,亚历山大的口头禅‘共和主义’好像就在这份名单里。如果消息属实的话,以后他只要自称是共和主义者,那就会被抓进监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