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州罗桠县南安镇,木匠严老九坐在铺子前,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自从半个时辰前和妻子看戏归来,他就这般模样。
妻子齐氏瞅着他背影欲言又止,不自觉的抖着手里的抹布。
“你说……”不知过了多久,严老九嘴巴松开烟嘴,定定的瞅着渲红了半边天的晚霞,犹豫着说了话。
他只说了这俩字便又不吭声,齐氏却面容一喜,忙不迭小跑至他身畔,推着这个黑铁塔似的汉子:“当家的?”
严老九叹口气,没有不甘、却有些担忧:“若是朝廷真确认了女郎的继承权,这……能落实到咱们底下不?”
齐氏忍着雀跃,小声说:“怎不能呢!你看,朝廷说让女郎考科举,就让女郎考科举!前儿我还听旁边儿大杂院里读书的小郎说,他们书院有好几个女郎要考童生试哩!朝廷连女郎做官都支持,更何况继承家业的问题!”
严老九嘬了嘬牙花子,还是有些忧虑:“咱俩成亲至今,未得个一男半女,而今要从亲戚里过继……不选郎君,选女郎,只怕说不过去。”
齐氏闻言,却立起了眼:“你家几个兄弟都是独子,若是过继郎君,唯有从族里挑!
虽说岁数儿合适的,是有俩,可他们是能沾得上的?那个三岁的,亲爹当初是叔叔养大的,结果怎么的?能把亲叔叔给饿死的主儿,你敢要他的种?!
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瞧着是更合适,可他那对爹妈多能算计?只怕养了他,就要养他那一大家子!若是他们三天两头来上门,这孩子养着有何意思?还不若选你堂妹的闺女,好歹也算是外甥女。”
严老九有个堂妹,早先因着老一辈儿的关系,嫁给了个小童生,没想到小童生颇有才干,考了两三回就考中了秀才。若不是乡试时考棚坍塌砸了他,只怕堂妹要当上举人娘子哩!
可怜小童生他一命呜呼,连带着怀有身孕的堂妹早产,生下女儿不久也跟着去了。
而今这个外甥女不足两岁,因着她爹没有叔伯兄弟,就养在严老九叔婶跟前儿,听说过得也是委屈。
齐氏看上的就是这个孩子。
“小妮儿她爹会读书,她娘也是个机灵的,这俩人生的孩子天资未必会差,说不得好好教养,将来还能给咱挣个诰封呢!”
严老九闻言,不由笑她多想。
齐氏又说:“就算学不出个丁卯也不着紧,只要人品好就成!她爹是个怜老爱幼的厚道郎君,她娘也孝顺的好女郎,小妮儿能差到哪儿去?只要不养歪了,将来必定对咱俩好。”
这般,严老九有些动心了,只是仍有顾虑:“可是,一个女郎,将来能顶门立户,赡养咱俩?”
齐氏却不担忧:“刚刚听得官戏你都忘了?那个盛六元怼老儒士时可是说,‘继承何论男和女,谁的爹娘谁负责’!便是不招赘,律法也要求她管咱们。”
“那律法不是还没施行呢!”严老九刚高些没多会儿,又有些泄气。
齐氏点着他脑袋,嗔:“你傻啊!若是朝廷无有此意,何至于让官戏唱给咱们听?”
她虽然大字儿不识几个,可她却不是个傻子!
至此,严老九恍然,鼓劲儿似的把烟锅子在地上敲了敲:“成,咱这就回去找叔婶商量!”
“多带些钱粮,今儿晚晌就定下来,明儿到衙署办手续去!”齐氏大喜,拽着丈夫忙乎起来。
自从官戏在民间流传起来,似严老九夫妇俩这般反应的虽不多,但是观望着、暗暗期盼的人家也不少。
直到入冬初雪至,早朝传下了两道圣旨,终于让这段持续大半年的争论,有了结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