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历隆庆七十七年十月末,周荣以逼虎离山之计引开白袍,而后改挖罗霄江河道,引洪水倒灌寿阳城,朝野震荡,初出茅庐便名扬天下,史称水淹寿阳。
同年十一月,天生异象,暴雨连绵不止,秋冬季节罗霄江水位不降反涨,水势滔天,能做盛载巨型战舰,刮西北风,旧廷水师大军顺挥师北上之后,极速东进,兵锋直逼幽兰京城,史称竭泽之运。
十一月中旬,盛献宗调遣十万水师于赤壁安营扎寨,拦截旧廷大军,同步调遣北凉军紧急回防,史称赤壁之战。
……
茂州。
北凉军大营。
“大人。”
许文才走入帐内,手里拿着几张皱巴巴的信笺:“不出所料,寿阳被大水冲了,司马曜他们领着两万多残兵逃到赤壁,朝廷又增派八万,总计十万大军,再加上我们也有二十余万人,只是……
“朝廷这次的兵马,都是镇南王遗留下来的精锐之师,极其擅长水战,麾下的战船,也都是楼船、五牙战船这些大型战船居多。
“而咱们北凉,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战船。
“幽兰京城倒是有,但也少有大战舰,硬实力的差距可谓是悬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三石起身道:“把城里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就挥师吧。”
“好。”
许文才领命离去。
陈三石则是来到田野间,顺便帮着将士们一起铲除最后一批灵禾。
此次西征,是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战果,但对于他个人而言,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一路走来,玄珠当中的玄气在不断增强。
令他不禁回忆起龙渊剑。
四师兄和师父都提到过,龙渊剑和镇国玉玺就是皇帝最大的底牌。
尤其是龙渊剑。
隆庆皇帝当初似乎可以通过剑中蕴含的某种力量,直接劈开以煞脉为根基的血祭大阵然后逃出生天,但因为舍不得用,一直按捺到最后一刻。
镇国玉玺的作用,则是和天地压制有关系。
东胜神洲的封印下,即便目前封印松动,也最多只能出现炼气期修士,筑基修士只要敢踏入半步就会身死道消。
而隆庆皇帝之所以敢闭关突破,必然是有所依仗。
对方筑基,陈三石还可以拼尽全力突破真力中期来应对。
所以最需要当心的,还是龙渊剑,师父和师兄他们,也不知道龙渊剑里面蕴含着的到底是什么力量,以至于皇帝老儿视若珍宝,不论是血祭大阵还是一年多前的寻仙楼刺杀都不舍得用出来。
紫薇山!
陈三石拔着灵,脑海中回忆起当初在紫薇山,盛太祖曹燮留下来的密室当中的所见所闻,当他第一次见到龙渊剑的时候,怀中的玄珠就有所感应。
他甚至能够尝试着去操控龙渊剑,只是明显能感觉到有另外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附着在上面,自己完全争夺不过对方。
那个时候。
陈三石将其认为是曹家的血脉禁制。
但前太子世子曹樊,也拿不走此剑,说明其中另有蹊跷。
现在看来,恐怕和龙渊剑中的力量有所关联。
他仔细回忆着细节。
那股力量,似乎和玄珠中的玄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尽然相同,但又有相似之处。
如果说……
玄珠中的玄气是民心民望。
那镇国玉玺和龙渊剑中,莫非是大盛朝的国运?
以上都是猜测。
陈三石也不敢下定论。
猜测的正确与否,还需要亲自验证,龙渊就摆在那里,避无可避,只能迎刃而上。
“陈兄弟。”
出神间。
耳边响起声音。
魏玄夫妇二人来到身边:“我们马上要去赤壁,和盛廷的南方水师大军对战?”
“正是。”
陈三石说道:“军中真力稀有,此次还要辛苦两位。”
“扯什么辛苦不辛苦。”
魏玄语气严肃地说道:“老夫是担心陈兄弟修炼的是火行呼吸法,五行相生相克,在水战当中必然要受到极大的限制。
“而且天水凌家的全部都是天河剑法,在水面上作战可谓是如鱼得水。
“陈兄弟就相当于,以彼之短处,击敌之长处。”
凡俗之水,自然是难以浇灭真力之火,但这也不代表能够对抗大江大河,更何况敌军必然是有阵法辅助的,而转修呼吸法,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寻常的武道功法,只适配一种呼吸法,比如《天河剑法》就只有水行呼吸法,可能会有变种,但脱离不开大属性。
而孙象宗留下来的《龙经》则是可以五行选一,但选出来之后同样无法再更改,因为体内的神龛已经在功法的淬炼之下定型。
想要修炼其他呼吸法,就要用不同的功法,不同的周天运转方式,重新洗礼体内的神龛,至于能不能成功还两说。
因此此次赤壁之战,朝廷的水师大军,几乎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尽数占据。
“水未必就能克火。”
陈三石对此十分平静,拔下脚下田地里的最后一株灵禾:“开拔吧。”
十二月中旬。
北凉军率部众抵达赤壁。
这也是北凉军自从成为建制之后,第一次进行水上作战。
陆战骑兵,战马珍贵。
水战水师,自然是战船最为重要。
大盛朝如今的水面战船,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楼船。
为当世最大战船,广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二丈,有的三层高,还有拥有更高的五层高楼,可容纳两千到三千名将士,楼船也被称之为“飞云”、“盖海”。
五牙战船。
属于中型楼船,能容纳千余人。
蒙冲斗舰。
中小型战船,船型狭长,航行速度较快,每艘可以容纳三五百人,前后左右树旗,幡,金鼓,舷上有女墙,墙下船舷开棹孔,甲板上有棚,棚上又有女墙。此种船型,用以突袭、进攻,同时也是历来水战的主力战船。
海鹘。
小型战船,船型头低尾高,前大后小,船的外形模仿善于穿风掠浪的海鸟,适合划浪而行,速度极快,船首还加装犀利的铁尖,用来冲击敌舰,因而被称为“铁壁铧嘴平面海鹘战船”,可容纳两百人。
马船。
中型运输船,一般用来运输粮草等辎重。
走舸。
则是只能容纳几十人的小船,一般系在大船之后,用以应急。
此次赤壁之战。
正统皇帝的新朝,累计共达二十万兵力。
其中只有二十艘楼船,其余绝大部分都是各种中、小型战船。
反观长安军队,浩浩荡荡四十万大军。
其中光是“飞云”楼船就多达百余艘,其余五牙战船、蒙冲斗舰之类不计其数,绝大部分船只甚至都没有满员,仍有大量空余。
至于双方战将。
新登基的正统皇帝麾下。
任陈三石为督师总督三军,寻仙楼崔子晨为副将,司马曜为左路大将,魏玄夫妇二人为右路将军,燕王曹芝为监军,其余归元门钱其仁等人听从寻仙楼崔子晨的调遣。
长安朝廷麾下。
任周荣为三军大都督,齐王监军,前上柱国燕弘渊为左路大将,前前卫国公曾韧为右路大将军,其余有天水洲武道世家凌家以及升云宗诸多修士,修士当中又有诸多阵法师,最后,还有前北凉军将军,也是白袍的师兄聂远。
北凉大乱之后,吕籍就闭门养伤,麾下的兵马则是驻扎在京城附近。
此次赤壁大战在即,聂远一人来到此地,协助周郎。
十二月下旬。
烈烈寒风,惊涛骇浪。
两军先头部队,在罗霄江前遭遇。
一边是楼船开路,密密麻麻的中小战船紧邻其后,形同漂浮在江面上的蚂蚁,另一边则是数不清的大型战舰,以特殊阵型排列开来,形容海中猛兽。
今日遭遇,便要交手。
若是有一方后退,另外一方就能够占据此段流域极好的码头位置,建立坚固的水寨和陆上军营。
交战之前。
便是先互相劝降,接着互下战书。
两军隔空喊话。
“阁下就是陈三石?”
敌军前锋。
周荣立于“飞云”楼船甲板最前方,居高临下,声音高亢:“朝廷若早请我出山几年,何来尔出头之日?!”
“小儿也敢如此口出狂言?”
不等白袍回话,许文才便开口道:“凭你区区玄象之境界,也配统帅三军?就算略懂兵法皮毛,最终也不过是他人的牵线木偶。”
“周兄。”
陈三石双手负后,无视对方的羞辱,平静地问道:“朝廷昏聩,拿百姓炼丹,用边关将士的性命换取一己私利,周兄大才,何必要为他们卖命?”
“在下家中赋闲多年,不知朝中故事。”
周荣幽幽答道:“我周家麒麟之首,尽忠何须理由?”
“这几位……”
陈三石看向他身侧站着的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开口道:“应该是燕老、曾老还有张将军吧?在下没记错的话,几位当初可都是反对修建万寿宫、反对灵禾、坚决不与严党同流合污,所以才落得个罢官贬黜的下场。如今真相昭然公布,几位难道不应该协助我等,诛仙锄奸,怎么反过来助纣为虐?”
“陈三石!”
年迈的武圣燕弘渊毫不犹豫地说道:“就算你所言为真,身为大盛臣子,也应该想办法拨乱反正,而不是拥兵自重,伙同乱臣贼子行谋逆之事!”
“燕老说的没错。”
张敬武跟着说道:“陈三石,如果你真的是心系天下,就更不该行如此作乱之事,现在回到朝廷还来得及!待到天下平定,我等再死谏陛下!如此,方为臣子该行之事!”
“陈猎户!”
齐王登上甲板,破口大骂:“你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当初如果不是父皇提拔,你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苦苦挣扎呢!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喂不熟的野狗!”
“小师弟!”
三师兄聂远最后高声道:“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伱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只要你调转兵锋,杀到幽兰府去把叛乱的晋王拿下,朝廷就算你将功折过,断然不会要你性命!”
“看来道理和各位说不通。”
陈三石不再继续废话:“既然如此,刀兵相见吧。”
语毕。
他回到大军水寨之内。
两军在江面上展开对峙。
朝廷大军。
中军大船,船舱内。
包括周荣在内的诸多将领聚集在此,商议着接下来的战事该当如何。
“周郎。”
燕弘渊有些担忧地说道:“此次与之前寿阳不同,陈三石亲临战阵,他向来喜欢凿阵,是出了名的万人敌,到时候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周荣坐在桌案后,面前摆满酒菜佳肴,房间内更是有数名舞女乐师。
但如今他这幅做派,却是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他抿了口酒水之后,淡淡道:“凌姑娘,辛苦你们了。”
凌家修士来到船舱之内。
为首之人,是一名面色带着英气的女子。
周荣对着众人解释道:“他们都是凌家武修,也是我们此次大战最重要的力量。”
先前在西路。
就是这些凌家修士一直在吸引陈三石的注意力。
在北凉军折返回来之后,他们也紧随其后,回到大军之内坐镇。
“诸位放心。”
凌家大师姐凌灵面无表情地说道:“单打独斗我们不是对手,但在罗霄江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江水。再加上升云宗单良成道友提前为我们准备好‘癸水斩妖阵’,七人合力之下,诛杀此僚不敢说,但将其困住没有问题。”
放眼北凉军。
陈三石就是最高战斗力。
如同之前的逼虎离山之计。
哪怕陈三石知道他们准备水淹寿阳,也丝毫也没有办法,因为没有白袍,这些人的战斗力就不够,就算沟渠大坝摆在眼前也没有能力破坏。
正是因为对方明知道也不可破解,所以才能称之为阳谋。
就是要借着朝廷兵多将广,发挥己方优势,打击敌方短处!
现在也是一样,朝廷的水师舰队占据巨大优势,只要限制住白袍,开战之后其余人根本就不堪一击。
“如今我们不仅有修行水行真力的武修相助,就连白袍的同门师兄都亲自前来相助我们,可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周荣看向角落中的沉默之人,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故意停顿几個呼吸后,才开口发问道:“你说对吧,聂远将军。”
“这是自然。”
聂远颔首道:“周郎和单良成仙师智谋无双,此次把叛军逼到赤壁决战,必定能够大破之。”
“不过有一点,在下倒是很好奇。”
周荣把玩着酒杯,微微眯眼,盯着对方说道:“你和陈三石本是同门,这次生死决战,聂将军竟然愿意亲自来助阵,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听周郎这话的意思。”
聂远豁然起身,不悦道:“是怀疑我对朝廷的忠诚?”
“周郎,这倒不必。”
齐王开口道:“吕籍将军和聂远将军对于朝廷的忠心,本王是可以证明的……”
“殿下!”
周荣打断道:“让聂将军自己说。”
“陈三石乱我师门,我等师兄弟本该安安稳稳渡过余生,是他非要胡来,把大家绑上贼船,搞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不到两年前,他更是在凉州险些要了大师兄的性命,把我们赶出北凉!
“和他之间的同门情谊,就算是有,又还剩下多少?”
说到这里,聂远神色有些黯然:“要非说私心的话,我确实有,那就是想代替师弟师妹们戴罪立功,将来好保住除陈三石之外,其他人的一条性命。”
“既然如此~”
周荣咄咄逼人地说道:“聂将军应该比我们更加了解陈三石,不如说一说他接下来可能用什么计策,我等也好有个防范。”
“要注意两点。”
三师兄聂远郑重其事地说道:“其一,要小心天书阵法。钱塘府外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我师弟手握重宝,对于天书阵法的应用,要远远超过我们,因此务必小心。
“其二,当心火攻!”
他再次加重语气,强调道,“我们的战船虽大,但终究也是木材打造,一旦我师弟放火,一不小心就会付之一炬,遭受重大的损失。
“周荣,在下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火攻!
经他这么提醒。
众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的战船是巨大,但同样烧起来也更加猛烈。
虽然现在的风向对于他们而言有利。
但有天书阵法在,改变风向断然不是什么难事。
“还真是!”
齐王一拍大腿:“倘若白袍用火攻,我们该当如何?”
“哈哈哈——”
然而。
就在诸将都为此发愁之际,周荣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各位放心,周某早有准备,断然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聂将军能提醒我们当心火攻,说明是自己人。”
聂远冷哼:“周大帅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既然如此,在下告退便是!”
“是啊周郎。”
齐王说道:“本王都跟你说过聂将军是绝对的自己人,何必还非要如此试探一番,这不是伤了大家的和气么?”
“对啊。”
燕弘渊跟着说道:“聂将军不久前突破武圣,就立刻赶来助阵,其心可嘉,周郎言辞确实有些令人气愤。”
“抱歉抱歉。”
周荣当场就给这位白袍师兄作揖道歉:“在下赋闲多年,对于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并不清楚,此次赤壁之战事关重大,周某自然要万分谨慎,希望聂将军能够理解!”
“还是免了吧!”
聂远作势要走。
周荣连忙道:“聂兄如果实在生气,在下可以等到回京城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聂将军负荆请罪,如何?我说到做到!”
当众负荆请罪,可谓是给足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