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衝起身,抬首望去,见皇帝着一身八卦宝塔纹饰的明黄得罗法衣,未着冠,发髻隻以一根犀角发簪固定,脸庞愈发显得霜白,竟与一般女子肤色相类,眼皮略有些下垂,整个人看上去竟比先前他离开时更加萎顿颓唐,人也更加清瘦了。乍看之下,若不知情者,或许并不以为眼前之人是九五之尊的人君,而是哪个山野道观的道人。 皇帝上了年纪,又日日修炼精深道法,别的方面尚且不知,胃口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小了,这满案佳肴,一盘菜隻夹一小口,不过七八趟,就见皇帝摆摆手,示意湛衝停了布菜。 湛衝见那匣子里盛放着一颗颗龙眼核大小的绛红药丸,匣子已空了大半,只见皇帝从容拈起一颗含进口中,又闭上眼睛,胸口起伏不定,似在调息。 大概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皇帝的脸色才终于又恢復成最初的样子,他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口气,脸上这会儿才有了一丝笑意,指着这丹药与湛衝说道,“凡人常食五谷杂粮,所以寿数有限,你瞧瞧这满桌的东西——”说着,皇帝在食案上拂过,“你把它们放在那里,如今这个时节,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全部烂掉,所以这些东西吃进肚子里,腐朽在所难免。” 可还未等湛衝回答,皇帝又兴奋地继续说道,“此乃九还金丹,是国师独独为朕炼製的,朕自服用金丹以来,就连头疼的老毛病都治好了,太医院里的那些酒囊饭袋,只知道开些行气活血的方子,半分效用也没有,成日就知道对朕喊保重圣躬,他们那是担心国师把朕的身子调理好了,到时他们无用武之地,害怕朕把他们一个个都赶回老家去!哼!” 皇帝喋喋不休,一把抓住湛衝手腕,他隻觉捂在自己腕子上的掌心火烫,又听皇帝说道,“衝儿此番受苦了,父皇今日就赐你一颗金丹。”说着,自匣子里捏出一丸,慎重放在他手里,又叮嘱道,“你头回服用,万不可贪多,隻这一颗就够了,切记服用后千万要调息理气,还要守阳节欲,切记!” 方一回府,就见管事严伯正等在二门上,严伯隻将南漪与银萍所说的,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湛衝不置可否,隻淡淡道,“我知道了。” 银萍见主子终于回来了,暗自大松了口气,但见他扫了一眼桌上一筷未动的饭食,刚要开口解释,却听湛衝道,“我还没用饭,撤下去重新换过,日后我若在府里,膳单不必分开,我与她一道用。” 等堂中只剩他二人,他才慢悠悠踱步到她身旁坐了,右手牵起她的发尾绕在食指上,问道,“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如何又用你那牛眼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