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为对方的虚伪感到可笑,暂时的引而不发,也叫他得知真相后彻底失控。 至于他们抱来的男童,实际是林家的嫡幼子,因自小体弱,一直小心养在深宅,除却家里还没有见过外人。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时序杀红了眼。 最后是那个被时序抱回家养了两月的男童,他将孩子抱回他爹娘身边,当着他们的面,生生将其溺死。 他声音悲怆:“若非尔等,我的孩子也该如他一般大了,凭什么你们能享受儿女环绕,而我再无儿孙满堂机会?” 外人只道他冷血阴狠,却不知午夜梦回,他无数次被无辜惨死的妻子和家人惊醒,而那与他一生无缘的子嗣,更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遑论提及妄想。 思绪回转,时序缓缓蹲下去,视线与时归身子平齐,目光却是越发不善,眼中隐有血色。 等在不远处的时一等人浑身发寒,大气不敢喘一声,抓着佩剑的手心里全是汗渍。 时一如今只是后悔,傍晚碰见那小丫头时就该直接把她捉拿了去,若简单粗暴将其锁起来,哪里会有现在的一幕。 对于旁人的想法,时归却是一概不知。 她抽噎一声,瑟瑟说道:“不、不知道,我不晓得……但我真是你的孩子,娘亲病逝前叫我来京城找阿爹,你就是阿爹……” 半晌后,他问:“你娘叫什么?” 书里只说掌印的妻子是杨氏,并没有说过名姓。 时归只隐约听谁提过一嘴,说什么“二丫命苦”。 他怒极反笑,忽尔站起来。 好在有鞋面的缓冲,时归没觉出疼来。 “你说什么!”时序身体一震,猛地抓住时归的肩膀,便是听她呼痛也没有放松分毫,只躬身半蹲下去,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我、我叫时归……娘亲说有我在,阿爹便有归来的那天。” 她眨了眨眼,泪水滴滴答答:“爹爹、阿爹……我疼——”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问道:“那你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抵达京城,如何找到我府上来的?”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有些躲闪。 “杨元兴……”沉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叫时序一时恍惚。 时家和杨家是邻居,时序是家里老四,杨二丫在杨家则行二,两人只差一岁,因是一起长大,家境又一般无二,到了年岁后,很自然而然地就说了亲事。 杨家看重时序的本事,一心想做官老爷的亲家,嫁女儿时连嫁妆都没要,只是希望时序念书时能带一带最大的小舅子,稍微识上几个字就行,将来也好去镇上做一个体面的账房先生。 杨元兴倒是想学点本事,奈何实在没那个慧根,他自己又不愿吃苦,才跟着时序学了两个月就受不了了,转说想去外面闯荡,跟姐夫讨了十两银子。 有时家里会催他们赶早要个孩子,夫妻俩倒是一致说辞:“不着急,等我/夫君入京赶考回来也不迟!”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却不想飞来横祸,时序因连中两元,在京中颇有些名气,有一贵女欲挑他为婿,而林家人又一直想与女方家结亲,哪怕时序以家有发妻明确拒绝过,还是被林家人忌恨上了。 只时归口中吐出的一个名字,就让时序无可避免地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中,久久无法回神。 时归不知他是何想法,原先还怕掌印不好说话,但现在看来,他许是有些面冷,但像传闻那般动辄杀伐,似乎也不会。 她想了想,仰面小声道:“您……阿爹还有其余想问的吗?” 作为司礼监最大的头头,时序更是其中佼佼,若他有心,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叫她知无不言。 时序心想:若这真是他的女儿,这或许就是父女连心吧。 他站起身,伸出右手,悬在时归面前,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阴寒:“来,你先跟我回家。” 时归抽了抽鼻子,仰着小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嗯!” 第6章 这些婢女全是从主院临时调过来的,非是时序对这个门口捡来的孩子多在意,或许最初还是有几分激动的,但这点激动随着他理智回笼,也逐渐化作平静,猜疑远超情谊。 如此,时序才把他院里的人调过来。 就连跟着时序时间最长的时一和时二,除开年行大礼时会称一声干爹,平日对时序的称谓皆以大人为主。 时府在城西的占地面积不小,又冠了司礼监掌印的姓氏,在京城也算有名。 更有不小心路过的百姓听见里面传出如婴孩一般的啼哭,伴着寒风渗入耳朵里,让人无端发毛。 碰上那喜欢夜里哭闹的小孩,更是有了恐吓的由头:“再哭再哭,小心被抓到掌印的私宅里!那里专挑细嫩又爱哭的小孩,洗干净后趁新鲜吃掉,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哩!” 也亏得时归来得匆忙,但凡她在京城多逛两日,难保不会听说有关时府的谣言,到时也不知她还有没有胆子,能在深夜里来一场横冲直撞,把自己送到“吃人掌印”的手里。 时序没有理会她的挽留,只等婢女过来后,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先行一步,她追了没两步,又被两个眉眼温婉的姐姐抱了回去。 两个照顾她的婢女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没有第一时间叫她沐浴更衣,而是一人牵了她一只手,引她去偏屋的暖阁里暖和。 “前面有一积水的小洼,小小姐注意脚下……” 而从正屋到暖阁一路走来,时归确在她们的言语中放松许多,进门时默默道了一声:“我叫时归……” 她们将这名字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想起刚刚时一的两句提点,对待时归的态度更是郑重了几分。 时归刚想说不用麻烦,不想话未出口,肚子先咕噜咕噜叫了两声,闹得她脸上一热,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不饿了。 “会痛?”雪烟一时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