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赴府城考试时，她还曾来相送，待我满怀雄心壮志，从府城回来时，她却已嫁做人妇，我只当她背弃了我们的承诺，却不想听是她爹娘贪钱，逼她嫁于了城中一富户家做妾。 他语气愈发凝重，溢着陈年的沧桑，“我跪求她爹娘，将她从镇子上接了回来，她就那般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如睡着了似的。谁能想到，短短月余，我们再相见时，已然天人相隔，听给她换寿衣的婆子说，她身上被打的没一块好皮，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那婆子走后，一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谢见君听着他的话，冷不防想起，他初见云胡时，云胡的身上亦是如此，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全是斑驳的青紫。亲爹娘嫌他晦气，打小就不疼他，好不容易挨到嫁了人，夫君痴傻，婆母恶待，小少年长到这个年纪，没有一天的好日子，就连鸡腿都不没吃过。 “我那时年轻气盛，拼尽一身本事，才为她讨回了公道，县令发落了那富户，几个动手的仆役也都下了大牢，但那又如何？她人都已经不在了。”许褚的声音里浸着沉沉的悲恸。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村子，去了府城，本想着继续考功名，却屡屡不得志，末了，心灰意冷下，我选择了放弃，来福水村落了脚。现下仔细想来，许是因为她不在了，这辈子再没有什么奔头了。” “我瞧得出来，你同这村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今夜同你说这些话，虽是借酒消愁，亦是想告诫你，这世间善物，得之不易，你且要好生珍惜。” “师娘”许褚苦笑了一声，绚丽的焰火下，那姑娘的音容相貌历历在目，一抹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哽了哽声，上前拍拍谢见君的肩膀， 谢见君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眼下这情形，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重新起火，将放凉的饺子温了温，才提着竹篮离开许褚家。 小满崽苦等不来他家阿兄，也错过了放焰火的时辰，谢见君回来时，他躺在炕上，睡得沉沉打起了鼾声。 云胡从柴房里抱进一小捆干柴，今个儿不灭灯，他们夜里要守岁，屋里不能断了火。 “没、没事、”，云胡往火炉里添了柴火，借着火给谢见君温了酒，自己则坐在小火炉旁，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雕了一半的小木偶，拿着短刀仔细勾勒起来。 好一会儿没了动静，他冷不丁抬眸，云胡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火炉前，探着脑袋瞧他默在纸上的字。 云胡不明所以地怔了怔，乖顺地放下手里的木偶和短刀，凑近案几前。 小少年点点头，没拒绝，“只、只教我写、写云胡就行。”。 他拉过云胡，挨着自己身前坐下，提笔在砚台上点墨，跨过他的后背，握住小少年纤细干瘦的手指，一笔一划，带着他在纸上写下“云胡”二字。 云胡闻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晨曦初露, 天色微明。 这是从他生病那日后才有的习惯, 起初谢见君只当是意外, 起早衣袖扯着的次数多了, 他才心下了然，想必是云胡夜里害怕，便索性随他去了，有时会特意平躺着，为了让云胡更趁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