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要展现出她根本不通医术,那么她勾结外敌的罪名就会坐实,毕竟每一个络月人都不会忘了自己的本。
问题是陆渺渺确实忘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蒙混过关,但人体身上经脉四通八达,极其复杂,经脉交汇之处的穴位更是关键,若是所以下针扎错了位置,她轻则病情加重,重则修为尽废,形同废人。
“渺渺,说吧,先在哪个穴位下针?”陆倾城笑着看她。
陆渺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她发现其他几位络月族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怀疑。
不……她不能被怀疑,被怀疑的话她也要被关进监牢之中。
她瘫软坐在椅子上,搜索自己脑海里曾经学过的医术,从中找出些许字眼来。
“水……水分穴。”陆渺渺低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蚋。
陆倾城拿针的手一僵,她也料到陆渺渺早就把医术忘到脑后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如此离谱。
站在一旁的几位络月族人已经拿手捂住了双眼,不忍卒视。
陆倾城对陆渺渺幽幽说道:“陆渺渺,水分穴主治利尿消肿。”
陆渺渺:“……”
她擦拭着脸上因紧张而落下的眼泪说道:“我重病脑子糊涂了,且让我再想一想。”
“风……风府穴?”陆渺渺犹豫说道。
陆倾城眯起眼,朝她伸出手去,冰凉的手攀上她的后脑,指尖紧紧按着她的风府穴。
“陆渺渺,你想让我针刺风府穴,将你杀了吗?”陆倾城冷笑说道,“身为络月王族之人,你竟如此忘本?”
陆渺渺感觉到透骨的冰凉从后脑传到全身,她仿佛风府穴真的被刺了一般,哆嗦着匍匐在地上。
“我……我当真对络月忠心耿耿,从未忘本,也从未勾结过天衢……只是今日实在是太虚弱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陆渺渺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道。
陆倾城吸了一口烟道:“哦,是跟天衢啊?”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陆渺渺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倾城走向主殿的大门处,打算叫护卫来将她押入监牢之中,便感觉到陆渺渺扯住了她的衣摆。
陆渺渺跪坐在地上,朝陆倾城爬了过来,口中不住说道:“都……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是被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倾城冷笑一声,正待走出门,便见正殿之外走来一人,身形高挑,暗色的影子投了过来。
竟然是顾悬。
他面上平静,朝陆倾城走了过来。
陆渺渺抬起头来,看到顾悬这位曾经的未婚夫,竟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顾悬……顾悬会不会是来救她的?毕竟他们曾经也是有过婚约关系的。
陆渺渺紧盯着顾悬,软着声开口说道:“顾……顾悬,你是不是来救我的,你帮帮我,跟城主解释一下,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手朝顾悬伸了过去,试图抓住他的衣摆。
没想到顾悬走位精妙,脚一抬,根本没有低头就灵巧地避开了她的手。
他只朝陆倾城看了过去,他眉头微皱,直接问道:“连瑶呢,我已有两个时辰没见到她了。”
陆倾城:“……”才两个时辰还不许人家去搓个澡吗?
她看了一眼顾悬,正巧瞥见了正朝王殿飞过来的白色身影,朝他身后的方向抬了下巴:“她在你身后。”
此时的连瑶正巧往王殿赶来,她拿着手中的两枚印鉴,正打算将它交给陆倾城。
没想到在王殿门口,看到了这样的一副世界名画。
陆渺渺跪在地上,朝顾悬伸出手,顾悬与陆倾城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下一刻,顾悬便转过头来,黑眸紧盯着她看,似乎放下心来。
连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上下抛着手中的两枚印鉴,朝他走了过来。
“放心,没走,不过是去取了这两个小玩意。”她朝顾悬一笑,故意在陆渺渺面前靠顾悬更近了些,“顺便烧了一些东西。”
陆渺渺瞪大眼看着连瑶,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顾悬口中的“连瑶”是谁,原来就是她。
她是怎么知道那两枚印鉴藏在哪里的?
就算是与她合作的天衢人,也不知道她床边的这个暗格。
因为在那暗格中,不仅藏有她保自己不死最后的底牌——重要的络月王族印鉴,还藏着她心中最深最深却没有办法销毁的……心魔。
“你是谁?”陆渺渺朝连瑶大声说道,“那个暗格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里?你是怎么取出这两枚印鉴的?是不是假的?”
连瑶俯身,将两枚印鉴放在掌心,呈给陆渺渺看,轻声对她说道:“陆姑娘,是真的,您品鉴品鉴?”
陆渺渺一眼便认出这印鉴就是她书中的那两枚,眼中的光芒霎时间消散,她伸出手来扯着连瑶的手腕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恶魔?你怎么可能知道它们藏在哪里?”
连瑶笑着看她:“陆姑娘,做过的事,总是会留下痕迹的,你想抹啊,也抹不去。”
“就算是再处心积虑地想要将它抹去,但总还是会有证据明晃晃地告诉你,你做了什么。”连瑶合上掌心,将最后的两枚印鉴递到陆倾城的手中,“陆渺渺,你问心有愧,罪该至此。”
她站起身来,看着左右身着银铠的护卫将陆渺渺给拖了下去,她暂时还不能死,络月人会在她口中审问出所有与天衢合作的细节来。
“天衢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连瑶的声音平静,却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们先有丑事在先,络月一事恐怕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是如此强大又傲慢的一个家族与势力。”陆倾城收起手中印鉴,转过身走进大殿之中,“这株参天大树若想倒下,只能等着它的根系腐烂。”
连瑶侧过头,看着顾悬,眼眸中带着探究:“陆渺渺被押进监牢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酸味。
顾悬抬眸,黑眸中映出连瑶鼓着脸颊的脸,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半分:“不去。”
“为何不去?”连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人,但她又很想闹一下,“不是之前有过婚约吗?”
那被烧毁一半的纸片上的字眼还在连瑶的脑海中回荡。
顾悬直视着连瑶的双眸说道:“我已说过,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是我家族覆灭之时。”
“她已亲手将那婚书撕毁,又如何能作效?”顾悬说道。
连瑶抿唇,低下头,撇了撇嘴。
顾悬见她不言,便与她并肩往偏殿中走去,随口问道:“你方才说‘顺便烧了一些东西’,烧了什么?”
连瑶一惊,连忙两指并起,碾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仿佛上面还有那烧毁的婚书留下的灰烬。
“就……烧了一些东西,反正陆渺渺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连瑶将两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说道,“烧了就烧了。”
顾悬看着她,捕捉到连瑶略有些心虚的眼神,明了。
“可是我与她的婚书?”顾悬启唇问道,“那婚书取琅玕木制成的纸写就,寻常水火毁不去它。”
连瑶摊手说道:“就是婚书,烧了就烧了,反正已经被撕碎了不是吗?”
顾悬看着她强装漫不经心的样子,以手掩唇,忍下想笑的冲动。
他望着连瑶,低声问道:“你讨厌它,所以烧了它?”
连瑶想,那婚书在还未历经摧残、完好无损的时候,肯定是精致的、美好的,令人艳羡的,但它残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丑陋。
所以她点了点头,承认了:“是。”
顾悬看着她雾濛濛的双眸微微转动,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她的心理活动。
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顾悬想,既然连瑶觉得那婚书好看,他以后定然要给她亲手呈上一份更加漂亮精致的。
他要亲笔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下他与她的名字。
连瑶不知顾悬这三字“知道了”中蕴含的潜台词,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方才行为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于是,她抬头望天,岔开了话题:“陆倾城已经将十枚印鉴全部收集起来了。”
“反正不管在牢狱中的那两人是死是活,这鲜血总是能取来的,所以我不久之后便能去熔岩洞了。”连瑶的咬字将“我”这个字咬得极重。
不是“我们”,而是“我”。
顾悬当然知道连瑶的弦外之音,他的唇略带倔强地抿起。
她总是这样,之前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
现在的顾悬比起之前的他,面对连瑶的时候来得更加聪明了些。
他状似乖巧地低下头,长睫浓密,眼眸安静,轻轻“嗯”了一声:“好。”
连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顾悬这次竟然没有再坚持要跟她一起去。
顾悬真的不坚持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胸腔中空落落的。
连瑶觉得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于是强自压下,语气雀跃地说道:“我可以化身为炎魔的形态,熔岩洞中高温对我而言不成问题,你不用……不用担心。”
顾悬黑眸紧紧锁着她,语气真诚,百依百顺:“好。”
然而他心中想的却不是如此。
好好好,好什么,就不好。
连瑶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朝顾悬点了点头:“那等几日,让陆倾城开启熔岩洞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