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哥手执门栓,保柱则丢下手里的碗,顺手捞起根半臂长的树枝,二人锣对锣鼓对鼓,眼见就要动手! 珍娘冷冷的声音,骤然从背后飘将过来。 保柱更是冷笑:“怎么?还要你姐来做帮手么?行啊,二对一,我也不怕!“ “不许在我家门前打架!” 这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东西,自小就被他娘教坏了,一向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尤其ai在嘴角上占人便宜,其实身底子虚薄,真打起来庄上没人会输给他。 也因此愈发养得他跋扈嚣张了。 砰! 这一记赏下去,保柱脑门上瞬间鼓出个豆大的包来! 从来没有人,敢对保柱动手,从来没有。 “打你怎的?你娘来时没吩咐你,别得罪我么?”珍娘变了脸se,冷然g唇,眼波中寒光一闪:“你脖颈上长得是什么?会不会想?你放眼看看这庄上,除了我,还有谁家能从你娘手里要到过粮食?” “你去只管去,别跟那丫头小子多话!” 世上随便什么人他齐保柱都敢得罪,唯有他娘,他长八个胆儿也不敢犯上。 来时路上多少人的眼睛从院里门后窗下瞪出来,保柱心里是有数的。 声音清亮高远,可以直接传进那些来看热闹人的耳朵里。 “果然还是那胖子有本事,这就ga0定了?” “就是就是!依我看一定是那胖子给了珍丫头不知什么好事!你没见,g面都送上门来了!” “坏了!这样的话,说好的酒席咱们还吃不吃得着了?”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眼见保柱乖乖放下武器,递过面碗,钧哥手里的门栓也随之应声落地。 不过不容他多想,很快珍娘就寻上他了。 钧哥吐了吐舌头,接过碗大气不出,转身走了。 连胖二婶家的刺儿头都收服了,不服不行。 胖二婶看见儿子这样,心里疼得直将珍娘千刀万剐了百遍,可想到就要到手的良田,她又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下午珍娘都守在屋里,忙着将钧哥寻来的黑布,用针线绞了又绞,最后浸泡在稀稀的面糊汤里,然后命令钧哥:“给我放顶上去,摊平了好好晒晒!” 珍娘抿嘴直笑。 农家人做事看日头,眼见夕yan西斜,这时候不吃饭涮碗,晚上就该费灯光油钱了。 钧哥打了个饱嗝,看着珍娘从梁上摘下只篮子来,由不得问:“姐,攒下多少只了?” 就着窗外昏h的夕yan,珍娘细细数了数:“嗯,差不多有二十个了。” 珍娘抬头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钧哥的肩膀塌了下去。 珍娘又冲钧哥重重点了下头:“现在你只先忍着,将来总有你吃j蛋吃到烦的时候。“ 珍娘笑着将篮子吊回原处:“我可记下你这话了!有天真实现了,你别抱怨蛋h噎si人!” 涮g净碗筷,珍娘在院外下了门拴,这时日光也差不多尽了,黑成一片的天地间,只有几处星光,几处灯光。 “珍丫头!开门!” 黑不隆冬的,声音又鬼祟得很,倒吓了珍娘一跳。 “哎呀是我,是我!” 声音顿时没了。 半晌,声音再度不甘心地响了起来:“是我,珍丫头你也糊涂了,怎么连族长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看眉毛急掉了没有? 这不废话么没事我趁黑过来? “当然有事了你快开门!一会有人看见了又要多口舌之乱!”族长忙中不忘掉书袋,以显示自己与别不同的,实力。 族长名贵根,算起来跟胖二婶家是最近的亲戚,胖二婶的男人该叫他一声表叔叔。此人幼年时曾在镇上读过一年私塾,因家里将他送去一家乡绅家做公子伴读。 一年之后,人被退回来了,说偷了东家的东西,贵根自己当然是不承认了,反说人家欺负他小门小户又是庄上人,看不起人又要讨个好名声,这才用偷窃做借口。自此长到头顶上了。 不过好吃懒作的本x却是怎么也改不掉了。 cha手珍娘家的事,就是他最先起的头,出的歪主意。他本意不在田,相反,他想将田弄到手后卖出去,换成现银子。 只这一点,他就跟另三个恶人不同。 也因此,他是其中最起劲最卖力的一个。 胖子最会生事!他在心里骂了几遍。 偏生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村妇要多事! 平白给人送粮? 要说两家没弄鬼,那真是只有鬼,不不,连鬼也不会相信的! “我就说你不中用!”偏生他婆娘也在耳边不清静:“我怎么说来?那胖婶是个容易对付的?就不该跟她联手!如今怎样?被她占了先机!珍娘又最是个没主张的傻瓜!钧哥更是愣头青!这下好了,吃了人家的指定手软,说不定两家已经暗中写好契约,只等三天后过了明路,田就自动划到胖子家去了!” 又要吃夜草又怕人看见,贵根看见珍娘就忙不迭地叫她开门要进来。 语气凛然不容侵犯。 “族谱上也没说让你占我家的田地啊你怎么就占了呢?族谱上没说的事族长您g得也不少啊!” “族长这就请回吧,有什么话下午我都跟胖二婶说过了,横竖你们是一起的,你问她便罢了。”珍娘丢下这话,便回身叫钧哥:“换根粗些的门栓出来!明儿要去抱只看门狗来就更好了!” “呸!”钧哥向地上啐了一口:“我只当族长有多了不起呢!想不到也是个怂货!” 次日早起,珍娘趁着去j窝里0蛋时,偷偷走到篱笆下向妞子家方向张了一眼,远远看去,果见院内拴着一头庞然大物,不是牛又是什么? 珍娘回头冲他一笑:“走,我给你做烙馍去!” 说起烙馍,庄上没个婆姨的手艺,能好过珍娘和钧哥过世的亲娘。烙馍说起来简单,不过面糊摊饼,可要做得好吃筋道,那就看各人手底下功力了。 不过自从娘下世后,钧哥再没尝过烙馍是什么滋味。 “姐,你会做么?这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别以为从前看娘做过,就能上手了!做坏了吃不进嘴小事,糟蹋了g面可了不得!” 珍娘活泼泼一双妙目,嫣然弯出一双明月:“你就瞧好吧!” 珍娘取出胖二婶昨儿送来的大碗g面,毫不犹豫地舀出一半来。 扫把星今儿就要好好吃一顿你家的粮! 鏊子。 支起鏊子的三条腿来,珍娘麻利地在底下烧了些柴草,用手00上面差不多烫起来了,用根长筷子飞快地便将打好的面糊抹了上去。 说实话自从昨儿见了她做玉米锅盔后,钧哥对自己姐姐做饭手艺的看法已有了质的改变。 “姐!你太bang了!” 这才到哪儿呀?你姐我的本事你还没0着皮毛呢! 烙馍讲究的是在鏊子上一抹就成,若是东一下西一下地再打补丁那就不行了,做出来的烙馍有地方厚有地方薄,吃进嘴里就不算绝味了。 接下来该做汤了。 咕嘟一声。 钧哥不好意思地挠头:“姐!” 长姐为娘,钧哥其实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孩子,撒娇也是很自然的事。再说,谁看了这样的美食不得咽口水? 烙馍配汤的正确打开方式是:将一整张烙馍撕成条状,泡进汤里,但不能久泡,随泡随吃才是上策,不然烙馍泡烂了就不筋道,也不好吃了。 钧哥呼噜噜吃得头也不抬,唯恐汤冷了,烙馍凉了,稀里哗啦直到将最后一滴汤水沾上烙馍吞进肚子里,方才满意地从碗里抬起头来。 半碗面糊只能做得五六张烙馍,钧哥是长身t的时候,又是个愣头青小子,自然饭量是大的。 钧哥一下红了眼眶,半天没说出话来。 钧哥原地站了半天没动窝,最后捏紧拳头,跺脚发狠地道:“姐!你等着!将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钧哥一愣,过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饭后钧哥自觉地将碗筷收拾了,却再没事好做了,看看外头春光大好,别人家的地都已经翻过了预备下种,只有自己家的几亩田地,肥黑丰沃的土,扒得紧紧的,一点儿生机不见。 珍娘走上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年轻轻的后生平白叹什么气?有力气还怕没饭吃么?去!后头河里给我0鱼去!” 身上没有r0u的! 钧哥早上吃得热呼呼地,正愁没地方使力呢!又听见美食二字,嗖地一声就跑远了。 她的目标可不只为糊口,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趁着钧哥不在,珍娘大略将家中里外检视了一番,以前当了钧哥的面,她不便如此,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来。 来年播种的春种早留在g燥的柴房里了,一小包一小包地用g布包得好好的。 菜也有,都腌成了泡菜,一小坛一小坛放在背y的窗下,珍娘仔细一一看过:有白菜,有萝卜,竟还有些酸豆角和腊八蒜。 “来得正好,将鱼养在那小缸里,水缸里水差不多完了,你再提些回来!”珍娘手下不停,嘴里同时吩咐。 一上午下来,在珍娘巧手c持下,家里院里全变了样儿,窗户纸重糊过了,被褥整理g净,该晒的筛,该洗的洗。 珍娘满意地里外走了一圈,眼里放光:“这下好了!没想到这些桌椅看着不起眼,却都是好木头呢!” 提起下世的爹娘来,钧哥由不得脸se黯然下去,半晌没再听见他开口。 咱们现在好好地过,就是对h泉下的爹娘最好的告慰了吧? “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种子?”钧哥觉得十分疑惑,这就要播种了不成? 珍娘笑着摊开手掌:灰灰白白地一小把,这可是她在柴房里发现的宝贝。 珍娘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你不认得人家,就叫人家草籽!人家正经可有个响亮的大名!” “乌桕子!” 没想到能在柴房里发现这东西,珍娘当时的欣喜之情无可言表。 珍娘前世是生物系高材生,对传统中医也很感兴趣,幼年时在农村长大,爷爷更是村里有名的土医生,山上草药就没有他不认得的。 本来家里没有蜡烛,天一黑就什么事也办不成。 在捣钵里将乌桕仁捣出油来,倒进油灯里放入两根灯草,火石一打,很快眼前就亮堂起来,这就是青油灯。 他是真服了珍娘了。 第一天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夜se笼罩大地之后,珍娘开始动作了。 这竹笼本来是夏天钧哥无事时,抓蚂蚱玩的,现在却派上了用途。 黑布原来是派这个用场!挡风挡光挡人眼目! 珍娘肚子里好笑。 妞子家的牛果然老老实实地栓在院门口! 是妞子娘! 珍娘不出声地冲妞子娘点了下头,将栓绳从对方手里接了过来。 可珍娘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牵了牛就向自家田里走去,钧哥跟在她身后,走得稳当当的。 牛在前头出力,钧哥和珍娘在后头使劲,地面上翻出黑se的土浪,不一会儿姐弟二人便出一身汗,牛也开始喘起了粗气。 虽已十分累了,姐弟二人却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意思。 一亩,两亩,三亩。。。被灌了铅,陷入泥里几乎拔不出来。 天空尽头已微微开始发白! 就在珍娘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身后出现一双大手,g净利索地接替了姐弟二人,推着犁向前走去! 钧哥却眼前一亮:“平叔!” 只见福平二话不说,接过犁就推了过去,一丝不乱地直到将余下的地也都犁完了。 福平却没开口,只冲他微微点了下头,便将牛的绳子解了,牵上田埂,回家去了。 珍娘靠坐在田埂下,闭上了眼睛。 先是三混子,风言风语地听说胖二婶可能跟珍娘达成了暗箱交易,急吼吼地冲到珍娘家来,不料家门没到,先看见了让他吃惊不已的一幕! 这怎么可能?! 贵根头上的火顿时发出三丈高来! 珍娘和钧哥闭门不出。 “怎么办?”三混子急得要跳脚,前日族人聚会他是下了血本的,家里半扇猪都扛来了,是赊来的! “再喊!喊不出来就翻进去!反正青天白日的咱们也不怕被人说贼!”族长发起威来,提到银子他也急,甚至更急:“这扫把星家还有什么可偷的不成?!” 实在里子面子都绷不住了,再喊下去连族长的威严都要失去了! 族长发话,大舅公和三混子二话不说,腿一抬就要越过院门! 突然院里有了动静。 声音淡淡的,不怒不喜,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气势如虹,简直要吃人的架势! 三大恶人忽然语塞。 “一定是的!” 三人恶狠狠地再度齐声大叫:“开门!” 院外突然又没了声音。 被人看得背都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