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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第5(1 / 1)

一入居室,必然又是替十女郎受罚。谢宝因回头睨了眼,将手中纨扇递过去,随后提起裙摆上台阶,进了屋舍,只见谢珍果跪在地上抹着眼泪,范夫人跽在席上,扶持着凭几撑头,手中还握着藤条。她开口轻唤:“阿娘。”范夫人看过来,又望向跪在一侧的幺女,声音还带着一丝动怒后的急喘:“你可知你小妹都干了些什么事?”谢宝因这才仔细去看,八岁的孩童哭红眼,膝盖旁躺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花,髻上的红色发带也垂在身后。还未开口,范夫人即刻冷下声音,再没有任何的温情可言:“你身为阿姊可有尽到管教之责?”谢宝因急忙跪下,不做任何的争辩,垂头认错:“阿娘训斥的是,这些日子只顾着誊写往生经,是我疏忽小妹了。”范夫人高龄生下这个女儿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又不舍得对宗族事务撒手,于是谢珍果就在几个乳媪的手里长大,有时拧不过这位女郎就会来请谢宝因过去,几年来连范夫人都默认她对珍果担有长姊责任。“往生经?”“那日阿娘哭着说梦见外祖母在黄泉受苦,我便想着替阿娘为外祖母誊写百篇往生经,好安外祖母的神魂。”尚在丧期的范夫人听到此言,触动了心弦,眼泪瞬间下来:“可怜你外祖母无法亲眼瞧着你出嫁。”谢宝因五岁被带到范夫人身边养,有时回娘家也会带上她,万事都顺着这个外祖母,哪怕流血也不吭半声,她的孝心使得孙太夫人对这个不是亲外孙女的女郎要更亲厚。说完这番话,思母的范夫人愈发悲恸,谢宝因是在三月过完的十七岁生辰,这三载来也已经行完四礼,剩下的就只差请期礼和亲迎礼。哭完这一场,她也没心思再管琐事:“此事你替我处置,你小妹以后不能再出居室,那些唆使女郎不孝的奴也绝不能轻饶。”谢宝因应下,出去也带上了谢珍果,又吩咐跪在院子里的仆妇侍女都先回紫薇院去,然后命人去请女医来。只有玉藻细心的赶紧小跑上台阶,弯腰拿帕子仔细拭去女郎裙裾上的灰尘。女医来过紫薇院后,留下些活血止痛的药膏,谢宝因拿指腹蘸取了些,往谢珍果没有留下伤痕的手臂上抹,细心劝诫:“夫人这几月哭倒过多少回,你身为女儿不能为其分担苦痛,也不应再去加重,外祖母待你也极好,孝期为何不肃静。”谢珍果疼得呲牙,想躲又不敢:“可乳媪们都说没事。”谢宝因不言语,上完药嘱咐了些事项,用湿帕拭干净指尖后,往庭院走去。“阿姊。”谢珍果想起阿娘范夫人说的话,吓得赶紧跑到自己阿姊面前,为那些人求情,“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错,若我不起这种心思,乳媪们也不会趋附于我。谢宝因愈加确定是祸起萧墙,稍微一点邪念,只要有人在旁添把火就能窜成燃原之势,好在她还有善念。她笑道:“我问你,‘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4]’是何意?”“他们说女子不入仕为官,不必读多少书,只要能认识几个字就算好,可当真是为入仕为官才读书吗?”“读书是为明理识人,可你都读到哪去了呢?”“理未学明,人识不清。”谢宝因以为她还未学到这,只好又问:“你近来都读了些什么?”谢珍果支支吾吾半天,连半个字都难说出口。谢宝因忽蹙眉,察觉异样,跪坐在几案前提笔在竹片之上写下一字:“这是何字?”她们这样的士族女子并非是完全不能读书,到了开蒙的年纪也会读书识字,只是都大多读些女则之类的书,若有闲暇时间去读些诗词歌赋也是可以的,以前族中也出过几位才女,但世道已经不同。如今皆以妇德为先为重。“小妹,你不识字?”【作者有话说】[1]小功:旧时丧服名,五服之就会有你的身影了。【七月见~~~欢迎大家七月来参加宝因的婚礼(荔枝携谢府全体鞠躬)】 服丧三年在外面耳利的傅母听见里面动静,赶紧去喊来同在院里伺候的人,看见窗户人影晃动,几个全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谢宝因施施然走出来,扫视一圈石阶下,眼眸微垂,似是在心里思量着什么事情,转瞬又抬起,走到长廊上,移了几步后再也不动。谢珍果有三位傅母,都是当初范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照顾女儿的,现全都在这里跪着。带头跪下的张傅母也不敢抬头瞧,只觉得日头下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罩着自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身上,便连呼气都困难,额角的汗慢慢渗出头发,撑在地上的手掌也开始酸痛发胀起来。已不知道过去多少时刻,头顶才传来如往常那般清爽的声音,依旧带着浸蜜的笑:“怎么都跪在这里?”张傅母这才敢抬头瞧上面站着的女郎,或是远山芙蓉才更显风姿绰约,又是生的山眉水眼,半分怒色也不见,其实哪有那么吓人。她在心里直骂自己越老越胆小,待缓过劲来,又立马做小伏低:“十女郎今日之过,皆是我们几个没劝住的错,故特来向女郎领罚的。”玩闹的可以解闷,至于女红这些士族贵女的乐趣她也不爱,只是当着范夫人面时做做样子。谢宝因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年范夫人讥笑自己的话语,不禁哑笑,让她们几个起来后,自己也转身回所居之处。刚至中庭,玉藻就端来碗酥山,盯着女郎跪坐在席上悉数进口。谢宝因也倚在隐囊上看起竹简,这三载范夫人多发小病,便也放了些权让她帮忙管理府内事务,多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极为繁杂。玉藻为此不少发牢骚,谢宝因却不觉得有何大碍,不管是什么,多瞧瞧总是好的,繁杂小事多管管也益善,待她日后嫁去林氏,也能少被拿捏欺瞒。“女郎。”玉藻从小厨房回来,瞧见女子眉头还有忧思,叹出口气,“日后府中这些事能丢便丢开吧,左右都要嫁出去了。”谢宝因会心一笑,她心中自然明白玉藻的意思,这已经成为玉藻的心病,总觉得她这个女郎十几载来都是谨言慎行的,何苦去扫别人门前雪把脚踩湿,何况还是夫人亲生女郎的门前雪。她放下竹简,望向轩窗外的睡莲:“小妹现今还能听进我说的话,便是还能往回拉,只要这些日子加以矫正,日后必有所成。况且儿郎再如何不成器也有整个家底给他耗,可女郎不同,一旦嫁出去就再也没有依仗,除非夫家于父族有益处,否则能靠的只有自己,倘若没有半点本事手段,往后去夫家又要如何应对那些妾侍和舅姑。“事关她往后一生,要我怎么狠心撒手。”玉藻只觉得还是她家女郎心太善,不满的弱弱道:“但十女郎今日确实有些过。”已经不是顽劣,八岁的孩童早该明这些事理,但在五岁时还能拿糖水胡闹就足以窥见今日的事情。谢宝因重新拿起竹简看:“夫人不是打过了?”玉藻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女郎那时是故意犹豫不进去的,范夫人一开始气是真气,可要想打那是假的,怒火一过就心疼起来了,毕竟是自己拼着性命生的,只是闹到这么大若轻易收场,她孝顺的名声岂不像是笑话一场,便干脆继续下去,等着她家女郎去请安。但才打一下,女郎就进去了。翌日去侍奉范夫人时,妇人在室内为谢贤更衣束冠,谢宝因只好在中庭伫立顷刻,见阿翁出来,恭敬抬手行礼才进去。随侍对此已习惯,阿郎谢贤很少会管束家中事务,皆是夫人来治理。谢宝因陪着范夫人进食以后,被询问到昨日紫薇院的事,她将只盛了寡水的油滴盏递过去,温顺答复:“三位傅母都认下是自己规劝不力,我本想借此严惩一番,可念及阿娘还在守孝,怕伤了阿娘福寿,于是便罚掉她们一年月钱,待寻好新的傅母再遣离小妹身边,若有下次,那时打杀也不迟。”范夫人听后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许是觉得近年自己身子不爽也有性格过于强硬的原因在,再加上阿娘去世,心里头总担心病再也好不起来,积些善也好。“还有一事得跟你说声。”范夫人拿水漱了漱口,偏头吐在痰盂里后才缓缓开口,“博陵林是遣人来告之,他于前几日已经服丧从怀安观归家,待问卜宗庙后会将卜出的吉日送来。”谢宝因应下一声,情绪浅淡,喜乐哀愁皆无。三载前林业绥刚回建邺时,两家就互相交换过女郎与郎君的丹青,他们应该于三载前完婚,婚事之所以会延期如此久,也是因为他突然提出要在怀安观为五公主服丧三年,所以他们六礼所行缓慢。范夫人和谢贤是相爱相知的少年夫妻,从未遇过别的女人,连李夫人都是由她提出纳为侧室,产下女郎以后,从此再未有过,因此在得知这件事后,倒怜惜的安慰谢宝因:“公主已逝,你去到博陵林氏即是正室夫人,不必为此介怀。”对范夫人而言,没有爱的女人不足为惧,即使有爱,只要用心将正室夫人做好就不用畏惧。那时谢宝因垂眼,视线落在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的一卷竹简之上,竹片上书有“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谢宝因在范夫人身边生活十二年,这位嫡母又岂能对她毫无影响。她笑答:“怎会介怀。”【作者有话说】宝因:我又不爱他,有什么好介怀的。男主因未出场不能发言。 见李夫人六月廿二,林府遣了宾使前来告知选定的亲迎吉日,并送来两只大雁以全周礼,原是卜得七月廿五的日子,只是那时天气还炎热,再加上范夫人还在为母服丧,所以重新占卜问祖,最终婚期定在九月初二,并上告天子,得到允准。谢珍果知道谢宝因在家待不了多久便会去别人家里做新妇,或是思姐之情,吵着闹着要搬去蟾宫院跟阿姊同吃同睡,范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谢贤也修书一封前往终南山,告诫阿姊即将出嫁,于是在外游学三年始终不愿归家的的谢晋渠立即赶回建邺,恰好是在团圆节那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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