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琅听到这里,刚想再问些什么,只听常岁宁主动往下说道:“之后有机会,我会尽快去看一看他的。”
这听来似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
但常岁宁的声音很轻和,又很坦荡,那句“会尽快去看一看他”,分明有着不曾掩藏的挂念,亦包含了别样的保护与珍视。
有人在这样保护珍视他的长兄,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长兄——
这个认知,叫崔琅忽而愣住。
他甚至并没有任何想要调侃玩笑的想法,亦未来得及生出暗喜的心情,只觉得眼眶微微有些发烫。
好一会儿,崔琅才道:“那……等师父去看长兄的时候,将我也带上吧!”
一别数年,他真的很想念长兄。
“嗯。”常岁宁点点头。
崔琅压下了眼眶那莫名的热意,露出笑容来。
该说的都已说了一通,话到此处,崔琅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该回去了,但他站在原处,仍是有些欲言又止。
这倒是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说话作风,常岁宁看在眼中,几分明知故问:“还有旁的事?”
崔琅定了定心神,看起来尽量自然地开口:“对了师父……乔小娘子她,在江都还好吗?”
常岁宁轻轻抬眉,刚想说话时,一名女兵入内禀道:“节使,乔大夫来了。”
崔琅还在等着常岁宁的回答,乍然闻言,没顾得上多想。
常岁宁颔首:“让阿姊进来吧。”
崔琅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阿姊?
乔大夫?
等等——!
他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指向殿外:“乔……乔小娘子?”
常岁宁点头:“绵绵阿姊一路随军来此。”
崔琅神情几变,看了看自己残破的衣袍,余光里是垂落的散发,只觉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一时恨不能遁地才好,听到殿外隐约已有脚步声靠近,他心急如焚,赶忙向常岁宁道:“师父……我今日这般模样,在乔小娘子面前怕是有失礼仪!”
常岁宁轻“啊”了一声,见她时不怕有失礼仪,要见阿姊倒是失上了。
崔琅已向她求道:“……师父,待会儿乔小娘子进来,我便退下,您莫要戳破我的身份便好!”
那日他离京时,他虽说是从车窗内探出脑袋让乔小娘子看了一眼,但想来乔小娘子也是不曾看清的——
故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次既是他与乔小娘子久别重逢,亦是二人初次相见!
若让他以如此模样面对,他必然死不瞑目!
崔琅低声恳求间,听得乔玉绵走来,赶忙退至一侧,垂首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听得那道久违的声音唤了声“宁宁”,崔琅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和从前在京师她常穿的浅色衣裙不同,应是为了方便出入军中行医,她此刻穿着的是湖蓝色裙衫,发髻梳得也很简单,仅拿两根白玉钗固定,一眼望去,清雅利落,气质竟大有不同了。
至于她的面容神情,崔琅未敢细看,他恐与她对视,被识破什么。
崔琅脚下有些舍不得挪步,在心头默念了声“来日方长”,才向常岁宁施了一礼,垂首退了出去。
崔琅未曾看到的是,他退去之际,乔玉绵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乔玉绵是从城外军营中过来的,她救治罢伤兵,和康芷她们一道儿来了城中,听闻常岁宁一直未醒,恐常岁宁哪里不适,便过来看一看。
崔琅走出这所宫殿大门,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唐醒的吩咐下,跟随崔琅前来的那名士兵仍候在殿门外,崔琅正要开口让他带路时,忽听身后有稍显着急的脚步声入耳。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着来人,却是吓了一跳,赶忙回过身去,神情忐忑至极。
下一刻,一道试探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崔六郎?”
崔琅脊背一紧,陡然间进退两难。
他即便想要否认,但一开口便等同不打自招。
“我知道是你。”乔玉绵看着那道身影,声音很轻却笃定地道:“我听得出你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曾经常常跟在她身后。
那时她的眼睛虽看不到,但她的耳朵辨得出。
这句话叫崔琅怔了片刻。
这间隙,乔玉绵提步走了过来,来到了他身侧,面向他,不解地问:“方才在宁宁面前……你为何不与我说话呢?”
崔琅终于艰难地转过头,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我……”
看到了这个笑容的一瞬间,乔玉绵似乎懂了。
她抿嘴一笑:“我知道的——你正常时不长这样,对吧?”
那次他被家中责罚,带着伤离京之际,她与阿兄同去送别,他隔着马车帘避而不见,直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他才忽然从车窗中探出,并不忘大喊一声【我正常时不长这样的!】
又喊道:【乔兄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平日里要比这英俊多了!】
听乔玉绵提及此事,崔琅的笑容顿时更加痛苦了——自乔小娘子眼疾恢复后,两次相见,偏偏都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分明他平日里大把的时间里都在忙着玉树临风!
老天如此待他,是否有点有失妥当了呢他请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