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实顿了一下,答:“回主帅,末将率兵五千于此。”
李献眼神微动,快速地思量罢,定声道:“前面带路,稍后听我命令行事——”
他此刻出城等同送死……而他未必不能于岳州城中,趁常岁宁尚无防备之际取她性命!
常岁宁一死,她麾下千人必然溃乱,届时便不足为患。
李献打定主意间,驱马继续往前。
元文实心思百转间,上马跟上,行至中途,他将马慢下:“主帅,前面似是常节使的人。”
此处是一条长街,李献勒马看去,只见前方有一队数十铁骑在驻足等候。
片刻,有一道浅青色身影从一条巷中行出,有人为她牵马,另有一名身穿官服者慢后半步随同,这随同者正是礼部侍郎房廷,其姿态甚是恭敬。
房廷没办法不恭敬。
他奉圣命来此控制瘟疫,人刚到,宋显便给他捅了个大篓子,之后他唯有原地候命。等到圣人让他协作常岁宁行事的明示后,他便带着医士去了沔州。
在沔州,他的处境略显尴尬。这期间,他曾试着向这位常节使打探过宋显的消息,这位倒也不瞒他,与他道:【侍郎放心,宋大人平安回京去了。】
房廷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什么深意,但也不敢再多问。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世道又这样乱,他唯有小心谨慎,听从常岁宁的安排,救治患疫百姓——倒别说,医治瘟疫的法子,竟当真让人家给?意脸隼戳恕
这让房廷也松了口气,他当日虽能做到旁观闫承禄活烧百姓,但于他而言那是官场规则所在,而非他当真就生得铁石狠辣心肠,如今见这些百姓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也能更好交差,心中也觉庆幸。
并且在这救治的过程中,他因亲眼目睹了太多悲惨景象,也愈发难以接受韩国公的行事之法——如今岳州城中十户九空,一半是卞军所酿,另一半便是瘟疫摧残啊。
房廷此刻在心中叹息间,忽听身侧少女道:“韩国公——”
房廷反应了一下,还当这位也要骂上李献两句,然而抬眼间,只见少女驻足,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语气未起波澜地道:“久候了。”
房廷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人马停留,为首者正是狼狈版的韩国公。
李献因存下欲伺机对常岁宁下手的心思在,此刻暂时未露敌意,在马上刚一拱手,欲出言间,却见那负手而立的青衣少女径直开口道:“将李献拿下——”
她声音刚落,其左右数十名部下便毫不迟疑地拔刀。
李献神情大变,也立时拔刀相向:“常节使这是何意!”
“常节使,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房廷惊声询问间,但见李献身后士兵纷纷拔刀,下意识地便往常岁宁身后又躲了一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出于怎样莫名其妙的信任。
“没有误会。”常岁宁看着李献,神情笃定:“韩国公李献谋逆未遂,溃逃至此。”
“一派胡言!”李献眼底微震,声音却愈发冷厉,以刀指向常岁宁:“此女污蔑于我,欲图逼杀朝廷主将,可见异心……元文实,随我速速将其拿下!”
常岁宁视线微转,落在神情变幻不定的元文实身上:“元将军,速召兵与我诛杀反贼。”
“是——!”元文实拱手,眼底犹豫顿时扫尽,勒马间,抬手道:“将反贼李献拿下!”
李献惊怒交加,眼神如刀:“元文实,你敢谋逆犯上!”
这元文实显然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却因这常岁宁区区一句没有证据的话,便要对他动手!
元文实神情肃然,不见动摇——李献突然狼狈出现在此,言行本就透着异样。
而他虽非肖?F心腹,但曾也是和肖?F一起,随同常岁宁平定了徐正业之乱的校尉之一,他就是由那一战升为了将军。
想当初,他因未能通过抓阄留在江都,三天都没胃口吃饭,此刻那开光铜板还绑在他的手腕。
此刻该信谁,无需赘述,他心中自有分辨。
眼见有兵士从各个方向快速围来,李献勒马后退间,咬牙切齿地看向常岁宁,再无掩饰:“你这贱人,和李容一同算计于我!”
这短短瞬间,借常岁宁那句“久候”,他已然想明白了……元文实尚未得知消息,她常岁宁为何一副笃定模样?而李容入京前曾去过沔州,这二人必是在那时便合谋算计于他了!
常岁宁“嗯”了一声:“倒不算蠢。”
她站在那里,面色无丝毫变动,仿佛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只等他撞入这瓮中。
而即便他坐在马背之上,竟也生出被其轻蔑俯视之感。
这种被对方算计且操控的感觉,让李献如鲠在喉——对方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娘,她凭得什么!
在此绝境中受辱,以及疼痛感逐渐异样强烈的左臂,几乎击溃了李献最后一丝理智,他拔刀策马冲常岁宁而去:“……找死!”
然而未及他靠近,便有利箭迎面而来。
李献瞳孔一缩,拔刀挡下那支箭,但旋即又有数支飞至,他闪躲间被迫坠下马去。
元文实带人拔刀围上,双方迅速厮杀起来。
应对间,李献几欲向常岁宁的方向杀去,但却根本没有机会,他只能看着那衣袍洁净的青衣少女立于厮杀之外,仿佛他甚至无需她亲自动手。
这种认知让李献愈发恼怒,激起他更大杀心。
但单是有杀心是不够的,他的人马早已疲乏不堪,此刻眼见被死死包围起来,再无退路,最后的斗志也在快速衰竭。
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李献脚下很快堆满了尸首,他仓皇间,被阿尔蓝抓住一条手臂:“将军,随我来!”
李献顾不得许多,跟随阿尔蓝往一条窄巷逃去,踏入的一瞬间,却惊觉那竟是一条死胡同。
李献蓦地色变,转身之际,一支利箭忽然刺穿了他的一条小腿,让他猛地拄刀跪了下去。
他欲强撑着起身,但不知因何浑身的骨头疼得好似碎裂开,口中也开始溢出乌黑的鲜血。
汗水混着血水让他的视线有些受阻,朦胧间,他看到一道浅青身影,在几道身着甲衣的部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