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呢?
从始至终,他究竟是以怎样的立场、怎样的心情在对待她?那些乐声,那些允诺,都是假的吗?
一日日地空等之下,就在马婉已近心灰意冷之时,那个人却忽然出现了。
此刻视线相接,李录向她走近,眼底带着愧疚与怜惜,却又将这一切只化为了一句话:“婉儿,我来接你回去了。”
接她回去?
马婉怔然,终于开口:“母亲她……痊愈了?”
这于她而言,自然不是最紧要之事,但名义上她是在为荣王妃祈福,来送饭的仆妇曾说过,待王妃病体痊愈,她便可离开。
再者,眼下除此之外,其余的话,皆是不便贸然开口的。
李录看着她,不置可否地温声道:“婉儿,先随我回去吧。”
他说话间,为了安她的心,向她伸出了手去。
马婉看向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白皙,清瘦,修长,却好似有着沉甸甸的决心,及带她离开的力量。
这么久了,他身为荣王府的世子,必然已知晓她被软禁在此的真正原因了……按立场来说,无分对错,却是她刺探他家中之事在先。
马婉心绪百转,一时没有动作。
李录又走近一步,轻握住马婉一只手,察觉到那只手干瘦了许多,李录的手指微用力了些,将马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动作里似包含无限心疼。
但他未有多说任何,只是这样牵着她,走出了佛堂。脚步不紧不慢,却从容坚定。
守在佛堂外的仆从行礼,无人阻拦。
佛堂外日光刺眼,马婉看向四周景象,才真实地感受到已是一年暮春。
明媚的春景,心上人温暖的手掌,在一并无声安抚消解着这些时日笼罩她身心之上的冰冷昏暗、恐惧不安。
但这一切情绪注定无法被全然卸下,她心中已有许多明晰答案,以及太多想问的话。
可是她该主动提起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理智与情感交错抗衡,马婉心中茫然时,已经回到了久违的居院中。
而让她意外的是,李录选择了主动与她说明一切——
在此之前,李录屏退了房中所有下人。
与马婉一同从佛堂回来的陪嫁侍女兰莺,且站在原处未动。
马婉见状道:“兰莺,你也先出去吧。”
做梦都想将自家女郎和荣王世子的红线扯断撕碎的兰莺很不情愿,她很害怕好不容易开始看清了局面处境的女郎,又要被这狐媚子荣王世子灌迷魂汤了!
可是迎着自家女郎的目光,兰莺却也清楚,当下并不是她一个侍女能任性耍横的时候,女郎此刻如履薄冰,她身为女郎的侍女,一举一动都要比从前更加谨慎小心。
兰莺只能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再无第三人的内室中,李录牵着马婉的手,让她在临窗的坐榻边坐了下去。
他却未坐,而是在她面前屈一膝蹲身下去,轻握住了她膝上的双手。
这个动作对处于惶恐中的马婉而言,是安抚,是示好,更是放低姿态的体现。
马婉觉得不妥,欲起身,但双手被他握住。
他看着她消瘦骨感的双手,垂眸掩下疼惜之色,声音微哑地道:“婉儿,我去得迟了,这数月来让你受苦了。”
马婉眼睫微颤:“世子……”
“我父亲他……的确已存起事之心。”李录抬首看她,神情复杂地道。
马婉怔住,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竟选择与她言明。
“这段时日,我为此与他争执良多……”李录眼底有一丝挣扎之色:“但父亲说,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即便他不肯顺应大势,圣人也绝容不下如今荣王府的存在,此乃必有一伤之局,并非他能选择。”
“况且,如今天下已乱,父亲身为李家后人,先皇之子,待这天下江山生民亦有不可推却的责任在……”
李录声音渐低,似也很难评价其中对错,似乎他只是与世无争的淡泊之人,被迫牵扯到这些尖锐残酷的生死斗争中,于他而言本就是一种残忍。
马婉听进了他的话,心情一时纷乱。
这是二人成婚以来,第一次正面提起这个关乎政治立场的问题。
“婉儿,我一直知道,你之所以嫁我,皆因圣人授意……”李录抬首看着马婉,道:“但我亦能察觉到,你待我乃是发自真心,对吗?”
这一句问,让马婉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
如此繁杂的立场下,她分明也已做出了试图刺探荣王府机密之举,可眼前之人却仍愿意相信她的真心……这对于已经沦为一颗弃子,处于生死边缘的马婉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无需她解释,只需要她回答的诚意。
一直紧绷着的马婉仍没说话,眼中却忽然有泪水滚下。
李录似已得到答案,握着她手的力气更重了些,却透着珍视与庆幸,他的眼尾也有些发红,拿坦白一切的语气说道:“婉儿,起初我待你,的确也曾有过防备之心……”
“但这份防备,不知何时已尽数消失了……我日渐发现,你我是这世间最契合之人,能与你结为夫妻,实乃我此生大幸。”
“这些时日,我与父亲反复相商许久……”他道:“婉儿,我不能没有你,更不能见你出事。”
马婉再次怔然流泪,所以,是他向荣王求情,保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