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侧方忽然出现的身影,身穿黑袍,未着盔甲与首铠,因此那张年少而如新雨海棠般?丽的面庞,便更为清晰地出现在了周围人等的视线当中——
“……主帅?!”
正与倭军厮杀的金副将猛地大怔,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从旗台上方摔落的吉见扶,也认出了来人。
“原来是盛军主帅……”他咬牙拔下肩头的箭矢,甩开部下的搀扶,拿起刀,站起身来:“来得正好,刚好来得及与你父亲共赴黄泉路!”
“上次,让你从我刀下逃过一命,这回,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拿倭语说着,眼神凶狠地拿手中的刀指向了旗台上方的少女。
居高临下而立的黑袍少女,侧首看向他,微湿的眉眼间,却是上次交手时他不曾见过的冷冽颜色。
对上那双近乎睥睨的眉眼,吉见扶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异样的危险,但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被他拦腰斩断的旗杆,此刻上半段连同军旗,被少女握在手中,竖在身侧。下半段光秃秃的旗杆,则仍然插立于旗台之上。
此刻,那下半段旗杆被那黑袍少女忽而抬腿横劈扫断,半截旗杆飞起,被她抬手接住,而后蓦地呼啸着向他飞袭而来——
带着断裂利刺的坚硬旗杆如同一截长枪,一瞬间精准无误地刺透了他的喉咙。
此前那名在他眼中争强好胜,并被他所伤的少女,此时甚至未屑与他多言一字。
她只是这样随手杀掉了他,甚至不曾拔剑。
吉见扶张了张嘴巴,却有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他手中长刀跌落,试图捂住喉咙,却颤栗倒地。
此刻笼罩他的,除了濒临死亡的恐惧之外,还有另一重不知名的未知恐惧。
吉见扶的手下也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得连连后退。
常岁宁抬手,用力地将半段旗杆重新插入了脚下的旗台之中。
她身上黑袍湿透,扎束起的马尾也因被水浸湿而显得凌乱,但这些皆不损她周身杀伐凛冽的气势。
她此刻站在那里,在无数盛军眼中,便如同从天而降的救星,亦如迟来的朝阳终于破云而出。
“快看……那是主帅!”
“主帅回来了!”
“末将参见主帅!”
激动振奋的山呼声依次传开,从一艘船上,传递到另一艘更远的船上。
与常岁宁临近的七八艘战船之上,因吉见扶之死,及元祥等人的突然加入,让许多倭兵暂时选择退却观望回禀,就在这短暂的间隙中,常岁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众将士的耳中——
“你们以三万之力,在此抵挡七万倭军多日,堪称难得,是为可敬之师!”
“你们日日勤练,无一日懈怠,你们随我杀过徐正业,随我收复江都,每入一城,皆得百姓夹道相迎,你们每个人,都是百姓眼中的英雄!”
“而我们的亲人和百姓,此刻皆在身后祈盼捷讯,故而你们此时站在这里,集自身所能与万民之念,便是整个大盛最精锐的水师!绝不输当年的玄策水师半分!”
“此战仍未结束,故而你们要牢牢记住,你们谁都不弱,倭军凶残,那就比他们更凶残!倭军嚣张,我们便要比他们更嚣张!”
“同样是人,皆是血肉之躯,而我大盛士兵身高体魄,远胜尔等小小倭贼!今在我大盛海域之内,又岂容他们作祟肆虐!”
海风掠起少女腮边一缕凌乱的乌发,她立在军旗旁侧,身姿挺拔如竹,眉眼间俱是杀敌之决心:“众将士听令——”
“末将在!”
为首的金副将抱拳单膝重重跪地。
其余将士也立时响应,应和声铺天盖地。
“黄海辽阔,可做吾等埋骨之地,却不可叫倭贼践踏半分!”少女的声音清亮决然:“我常岁宁在此与诸位起誓,此战虽艰,却必胜!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活着回去,但我可以向你们允诺,此战之后,生者领功进爵,死者一一追封,福泽庇护家眷后族,英魂永存史书之上!”
少女语落,挥剑斩断一缕飘散的发丝,以表立誓之心。
她最后一字一顿地道:“故而今日此时,请诸位随我守好国门,克杀倭贼,护吾等身后大盛疆域!且以不折之志,建不世功勋!”
“是!”
“克杀倭贼!护我疆域!”
“杀——!”
号角被再次吹响,擂鼓声响彻云霄,满怀视死如归的激昂战意。
遥遥看着士气突然暴涨的盛军,和那高立旗台之上的黑影,藤原麻吕眼神暗下。
原来,相比那些机关军阵,她,才是此一战中,藏得最好的最大杀器。